“师尊,不结契我们也可以……”
九黎握着刀把的手倏地动了动,他抬了抬眼皮,与女子相视,“不可以。”
九黎脸上依然沉冷平静,只是下颚绷紧了些,“白芷,若结契不成,你我之间,师徒也做不成了。”
“今日之后,我不会再逼你,但你我之间,不会再有相见的一天。”
白芷,我要你看到我的心,也要你看看自己的心。
不做师徒?永不相见?
白芷没想到有一日会从师尊口中说出这样决绝的话。这样的话,她单是想着真有那一日,心底蓦地如被针紧紧轧过,痛得她有一刻忘记喘息。
神仙的岁月实在太长,长到有些曾经以为会深刻进血脉的记忆如今都开始变得模糊。
在这段长长的岁月,进入她生命的人很多,离开的也很多。
唯有九黎,自她有记忆伊始,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回头,他似乎永远都在。
母神归于混沌前曾拉着她的手嘱咐她,让她替她好好守护九黎。
她好像一直都没有做到,她不仅没有守护好他,反而,她总是给他添麻烦,甚至还害得他如今灵力失控神魂不稳。
如果,她说的是如果,如果她能逼自己接受余生中再也见不到师尊。
师尊当真也可以永远不再见她么?
这满室的魂灯,是一个个曾经真切在他们长长岁月中留下刻骨印迹的人。
而如今,一起结伴走过岁月长河的人已经所剩不多了。
九黎于她,是混沌天道赐予的最深的牵绊。
如果她无法接受两人从此毫无瓜葛,那便只剩一个选择。
白芷仰着头,眼神不再闪躲,她的语气也很平静。
“如果我能做到呢?”
男子清泠自持的模样终于在女子话音落下之时寸寸龟裂。
九黎蓦地将刀锋握至掌心,手指重重收拢,极致的忍耐之后,他看着小虎兽望向他纯澈无畏的眼神,忽地嗤笑一声。
“除非我死。”
而后,他如愿在女子眼中看到无畏消散,只余满目震惊。
所以,这是她心底真正的想法。
宁愿永不相见,也不愿与他有一丝瓜葛。
九黎神情漠然,被血迹染透的手掌缓缓垂下……
刀锋从指尖脱落那瞬,白芷眼疾手快握住刀把,另一只手从九黎手掌中挣脱出来。
挣脱之时,她的目光才触及到九黎还在簌簌滴着血的手掌。
指尖一颤,她手中的小刀差点掉落。
她主动拉上那只染血的手掌,将掌心翻转向上,急忙落了个止血咒。
在九黎冷硬的目光之下,她松开他的手,而后,转身正面混沌灵台,对着母神的魂灯,拿起小刀,麻利往掌心一划。
血珠滴答滴答坠入阵眼,不过眨眼之间,两道血线在契阵内交织成赤金姻缘线。
天穹骤然劈落几道神雷,四周的魂灯同时大亮,盘龙柱上神龙在鎏金光芒中栩栩如生。
白芷的嘴唇被她几近咬出血痕,她的眼睫颤如蝶翼,某一刻,她似乎真的想通了,豁出去了,她捏了捏拳头,主动伸出手去交握住九黎的掌心。
两道血痕贴合之际,脚底的契阵已将所有的血线交融吞噬。
两人腕间处,一蓝一金两个契约咒印在细碎星芒中渗入骨血。
星芒非死不灭。
即便是无所不能的神尊九黎,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他永远看不透这只小虎兽的想法。
明明一息之前,那双清透的眼眸里还泛着决绝,像是宁死都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他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控制不住任心中突涌的怒气,他甚至闪过将三界尽数焚毁的恶念。
或许是天道不忍,又或许是众神祗垂怜他。
在他即将放弃抵抗那不停在耳边絮絮低语的心魔时,小虎兽竟向他走近,主动扣住他的手。
金光绚烂中,九黎瞳孔中浪潮迭生。
他从来没想到,这世上有这样一个人,一颦一动都能随意牵动他的心绪。
而他对此甘之如饴。
契约正式结成,九霄祥云骤然汇聚,神殿之外,无数星辰从天穹裂开金痕间如雨坠落,在云海中化作流萤纷飞。
神殿外,母神栽下的那株枯萎万千年的婆罗树被殿内泛出的灵力滋养,在云海中舒展开几支嫩绿的枝芽。
地涌甘泉,天降花雨,连南荒最凶狠的穷奇兽都伏地嘶吼。
万千祥瑞,三界天地生灵都在为这场神迹献上最隆重的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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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外天的神钟千万年来第一次叩响,钟声长鸣,响声庄重而威扬,传到仙界之时,连仙帝都震惊得一时忘记收敛神色,从玉清殿中跑了出来。
跟在仙帝身后走出玉清殿的圯上老人,在钟声中抬头看了一眼九重天的方向,而后抚了抚臂上的拂尘,无声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