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冬天天本就黑得早,加上今日浓云遮蔽,日光被云层削弱,这天已经暗得像黑夜一般了,哪怕是此刻欢庆的鼓乐齐鸣,也难掩此地的阴暗与诡异。
楚朝华藏身于祠堂的飞檐之间,而吕婵通过系统操作,调整镜头远近观察着正在进行的献祭仪式。
黄家镇并不富裕,但金钱的不足却无法限制宗族长老们将象征着血脉传承和权力荣誉的祠堂打造得像宫殿一般。
祠堂正厅前的广场上,站着二十个头戴发冠、衣着得体的老男人,他们一个个须发皆白、面容严肃,无一例外地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朽之气。
在为首的老族长发言之后,一个男人手牵着一个六岁的小女孩走到了场地中央。
这是一个为了获得田地而卖女求荣的父亲和他上供的祭品。
在乌压压的一群身着黑衣的男人之中,女童身上的红嫁衣格外刺目。
给祭祀披上嫁娶的外衣,男人们无意中泄露了婚姻的真实含义。嫁娶即为献祭,吕婵眼里正上演着一出以行动做精准注脚的释义阐明。
再年幼的女儿也要身着鲜红的嫁衣,化着不符合年龄特质的艳丽妆容,戴着蕴含着花开富贵和多子多福寓意的百花石榴冠。
祭品越无辜,则越“纯洁”。
祭品更是不能有自我的,越好越小,越蒙昧越好,只要能饱腹即可。
而对小女孩寄托了多子多福的希望,则是将每一个女性都看作生育的器皿,哪怕这个器皿还很“年幼”,但终有某一天,器皿总能派上用场。
他们更不能容许女人没有“主”,所以哪怕是个六岁女童,他们也要将她装扮成新嫁娘的模样,让她成为山神的妻子,成为一个他们眼中完整的女人,再死去。
女童被送入场地之中的精工花轿前,她走路的时候,正拉近镜头观察的吕婵发现,她长裙之下的双脚被铁链束缚。吕婵仔细听来,吹吹打打的鼓乐之下,铁链声响几乎不可闻见。
女童被盖上红盖头之前回望了一眼父亲,那男人面上含泪不舍,可手却一把将她推入花轿中。
而在她进入之后,精工花轿前的三条赤红横木一扣,彻底锁死轿门。
此刻,唢呐声起——
那像哭又像笑的乐器嚣张地发出悲喜难辨的通天声响,音调高低抑扬,又嘶哑,又尖利,像低喃,像狂叫,用一篇难以细致描摹的悚人乐章恭敬地启禀山神:
人,我们马上送到。
轿夫抬起花轿,广场上那些静静聆听着长老发言的男人们像是排练过千百遍一般,整齐划一地调转方向,成为送行的队伍。
这一群面无表情男人像是从棺木中爬出来的行尸走肉,他们迈着细碎的步伐簇拥在花轿之后,祠堂门前的道路很快就被黑潮淹没,乌泱乌泱一大片,而这黑潮正向山下涌动。
真像蝗虫啊,沉浸式地体验中式恐怖当真比在游戏里读剧情文字印象深刻多了,吕婵默默吐槽,幸好这一次她不再是只能扛摄像机的玩家了。
“走了。”楚朝华出声提醒吕婵,她便振身向那股流动黑潮的目的地而去。
第4章 平湖起波澜
天已经完全黑了,时间到了下午六点半,楚朝华蹲守在山林中的一棵大树上。
不远处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凿刻着“山神显灵”四个大字,字是用朱漆填涂的阴文。石碑下面有一块平台,平台上摆着供奉,一对烛火在寒风中摇晃,那是黑漆漆的深山老林之中唯一的光源。
楚朝华望过去,被一抹单薄光源照亮的朱漆石碑仿佛由血画就。
无边无际的阴森黑暗放大了恐惧,高可摩天的树冠在深黑的天幕中描画出张牙舞爪的鬼怪模样,有一阵没一阵的阴风灌入树林,让天边的鬼怪动了起来,还发出呼呼的鬼叫声。
还真挺渗人的。
“人来了。”吕婵看着目标列表中出现了村民,她提醒楚朝华。
轿夫落轿后,一个领头模样的人走上前,他招呼身边人将准备好的鸡鸭鱼肉摆在供台上后,他打开了一壶酒浇到石碑前,带着人虔诚地磕了几个头,念念有词道:“山神老爷,这是黄家镇孝敬您的,求您保佑我们黄家镇五谷丰登,家家发财!”
说罢他瞅了一眼四周,见这恐怖阴森的环境,对着同样心里发憷的轿夫们招了手,一行人便举着火把心急火燎地下山了。
火把一去,这里唯一的光亮又只剩下那两支即将烧尽的蜡烛了。
风停了,很安静。
轿中的黄小妹瑟瑟发抖,她已经“斋戒”了几日,今天又无颗米滴水进肚,饥饿难耐。再者这嫁衣美则美矣,却轻薄,根本无法抵御二月黑夜里的刺骨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