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突然接触。
猎物丧失了奔跑的能力,也许是彻底死了,但磨牙吮血的声音传来,牙齿和骨骼之间碰撞出令人悚然的不绝声响,加上那声音频率极高,足以推测出它吃得很急,胃口很大,像是饿了一辈子。
它吃得很快!吃完了,它嗅了巫济的味道,它来了!
最凶猛的猎手,它来了!
“用火!用火烤它!”
巫济大喊,随即握住神杖,做好殊死一搏的准备。
众人立刻会意,这扇门以山石浇筑钢铁,灼烈的火能通过其传递热量,就像她们烧掉了那些蛊人一样。
浓烟在林间升起,那些被砍伐掉的灌木还有水分,烧起来很不容易,但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行动力惊人,四处搜集干柴,不断添加,让门口的这把火熊熊燃烧。
“我听到它喊得很痛苦,”巫济闭上双眼,毫无波澜地转述,“它在吃掉另一个蛊获得加强,因而恢复了部分人的意识,它在控诉这一切。”
“天生我来认你父,别无选择哭命苦;
幼时温情犹在耳,转身吞我弱血骨;
子不子,父不父;
父为罗刹,我等为虏;
尘下百具骨,为尔万寿祝;
尔既为刀俎,我便以为炉!
烧尽春秋大梦,熔断千岁皇途;
笑新魂不作枉死,恨旧鬼怨仇难渡;
来生何处!来生何处!
尔为子来我作父;
啖尔心肝脾肺,嚼尔筋络肉肤!”
巫济唱了出来,没有她主观感情的润色,但听者足以从飘渺的歌声种感受到蛊人撕心裂肺的绝望和强大无穷的恨意。
“父父子子,你吃我来,我吃你,何时方休啊。”她并未表达同情,有的只是些许喟叹,他明明在无尽的折磨与伤痛之中发现了真正的弊端所在,却没有试图撬动根基,而是选择了再一次踏上旧有基石,成为耀武扬威、手握杀伐之权的施暴者。
不过是攻守之势易也,何时才可休啊?若是“她”会如何做?这就是“她”与“他”之间的区别吧。
火灭了,浓烟仍滚滚冲天,这一次,蛊人是真的死绝了,她的任务已完成。
——
“笑新魂不作枉死,恨旧鬼怨仇难渡;
来生何处!来生何处!
尔为子来我作父;
啖尔心肝脾肺,嚼尔筋络肉肤!”
子给父唱,何尝不是孙给祖唱?放置在山中的监听器将歌声传入巨舰内最为金碧辉煌的宫室,歌词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杆破风而来的箭,贯穿身体的那一刻,带来了强烈的痛感。
耆首默默地听着,坐在王座上,沉默着。
他头发白了,稀疏了,额头秃了,皮肤皱了,上面留下了大小不一的黑褐斑点,眼睛从那一片布满斑点的褶皱中露出来,目光黯淡了。
枯瘦的四肢木然地摆在精雕着双龙戏珠的金丝楠木椅上,龙身越是遒劲,越显得他的四肢无力虚弱,他华丽的衣着铺在瘦弱的身体上,毫无美感,尽显疲态。
蛊虫的子子孙孙都死绝了,他本该高兴才是啊,再也不会夜长梦多了,消灭不掉的蛊人,失败的实验品可以被永远埋葬,永绝后患,多好啊!
没有必要感到悲哀和凄凉!那些实验品称不上自己的后代!他已经挑选好出类拔萃的后代了,就在船上,被亲自教养,他深得自己的真传,他将开枝散叶,将这一脉优秀的血统发扬光大。
这些实验品算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而且这只是走上康庄大道前一点点小波折罢了!
他努力说服自己,为的是从歌声中的恨意彻底拔脱出来,可惜,那怨毒的诅咒无孔不入,它进化出成千上万只手,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笼罩。
在这张天网里,飘荡着实验品们的笑声,有喊着爹的,有喊着爷爷的,仿佛让他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可就在下一秒,其乐融融的氛围消失了,冷酷的质问,肝肠寸断的喊叫取代温馨的一切。
他很强大,过去多少挫折都挺过来了,不可能被这些虚无缥缈的幻相影响心神!
一定是艾伯伦的监听器在作祟!他起身,走到柜架前,猛然一扫透亮水润的玉瓶,将藏在其中的监听器打落在地,拿起安放在一旁的瓷器雕件狠狠将其砸碎。
任何问题都不可能是自己的问题,是别人的,是别人自寻死路,是别人居心叵测!千错万错怎么可能是我的错?!
他慢慢平静下来,生物实验宣告失败,现在一定要抓住人机融合的天赐良机,他要见凌安。
恰好,凌安被带到。
凌安第一次在实验室以外的地方见到耆首,他身边围着十来个武林高手,看来十分忌惮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