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造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像巍洛洛一样么?
不,巍洛洛的美好只能留在巍洛洛。只是,外面的世界究竟为什么变成了这幅模样?
可惜,她不能穿梭时空,去追溯遥远而模糊的真相。
一池清水中哪怕滴入了一滴黑墨,也是脏了。
于是,她用尽自己的心血,耗费自己的精神,以生命为最大赌注,创造了一个只有雌性而没有雄性的世界,这样就不会出现逆转了吧?
风景灵秀的秘境里生长着血蔷薇、出现了两头豹灵,还有许许多多仍待被探索发现的惊喜。
巫漫意得志满,她成功创造了自己理想中的世界,山川秘境是个闪闪发光的傲人成果,它的存在给了她向母神叫板的底气。
你看,你曾经剥夺了我的创生能力,可现在,我也成为了创世的神,我要证明你的错误,我要惩罚你造出了两性,留下了邪恶的祸根。
而我,最终超越了你。
但能做出预知梦的巫漫还是梦到了罪恶失控的那一天,彻底击垮了她沉醉于虚幻奇景中的美好梦境。
罪恶的土壤中生出了罪恶的果实,罪恶的果实可以肆无忌惮地从“富饶”的土地中汲取源源不断的养分,埋藏的野心也逐渐壮大,邪恶变得更为茁壮,茁壮到挣脱了巫漫的束缚,罪恶的果实有了入世后的新名字——余再之。
巫漫终于知道了那是一种必然,罪恶的果实必然会再度成为罪恶的因由,外面的世界用千百年完善了生长链条,囚困住无数的灵魂,造就了黑暗的循环。
覆水再难收,可她真的铸成大错了吗?
青霄之下,日光夺目,她是万物伊始,是生命之源,她的光芒和神圣永远笼罩着这片山泽,这是她能力的象征,更是她活着的唯一意义。
她可以说服自己,蛊虫总有死亡的那一天,外面的世界迟早走向灭亡,而她所创造的山川神域会成为新世界的火种和曙光。
她可以等,等待遥远的、没有期限的,那一场无人与她约定的盛约,可是她等到了眼前这些小孩们的质问。
巫漫抬头朗声:“是羲和拥有金车是错?还是盗车的窃贼有错?”
外面的世界有个传说,传说太阳神羲和驾着金车从天空中驶过,因此有了日升日落。而巫漫的金车被余再之偷走了,她梦到余再之驾驶着她的金车作威作福!
秘境外的大旱呼应了她的梦境,她让那对可怜的母女俩吃了蘑菇和野菜,她以此安慰自己,她将是大难之后唯一的救世神。
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她渴望毁灭一个救世界,再建立一个新世界,可惜在途中出了岔子,带来了难以估量的错误。
可错误真的仅靠轻飘飘的两个字就能带过了吗?
“你说过,你不再做梦了。”司徒鸢的质问很平淡,她就这么平静而默然地注视着巫漫。
在这一场浩大的行动中,司徒鸢除了安排事项之外很少说话,因为她失去了苦中作乐的闲谈心情,有些事情她没有办法忘却。
她继而道:“其实你也知道大错的惨痛,你也知道外面世界已经有了流血和牺牲,你不愿意面对,你在逃避!”
“你若是当真没有丝毫错处,那我在蛊祸中负伤的师姐妹们又该找谁讨说法?”
司徒鸢的脸上没有愤恨,她冷静的面容格外冷酷,像是一面无情的镜子,映照出巫漫豪言壮语下的心虚与漂浮。
她知道余再之是祸根,他可以背叛巫漫,可以窃走她的金车,他必须死,但她真的可以摘得干干净净吗?
“你用你畅想中那未来的、虚无的美满来麻痹自己,用无法兑现的将来来弥补已然结出的恶果。”
“你这个自欺欺人的堕神!”
神圣的、哺育万物的太阳被无数双浸满了贪婪、邪恶、杀戮的利爪拉扯着,按入幽深的罪渊之中,让无辜的血和罪恶的欲将其吞噬,淬掉其浑身的光芒,让其神格尽灭,永远地下坠。
永世不得超生,论为遭人唾弃的堕神!
“是……堕神么?”
巫漫那大梦初醒般呓语轻而淡,比风中的蒲公英还要细微,还要飘远,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不可能。”她长久以来都做着只属于她自己的梦,而到了今天,有一个人毫不留情地揭开了逻辑的漏洞,她在愤怒中发动了攻击。
数万根藤条铺天盖地地袭来,在狂风中张牙舞爪。
呼啸风声中有一道鉴定而清晰的声音:“你一开始就错了,巍洛洛根本就没有神,而你,也不会成为神。”
风突然停了。
说出这话并不是来自于无神论环境中长大的吕婵,而是出自那个巍洛洛中长大的少年,那个本应最为信仰母神,与巫漫一样深信不疑的巫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