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股情绪再也无法控制住,泪水成行流下,打湿了她的脸颊。
荒野由纪抬起头,好像这样就能逼停这象征着弱者的泪水,可是,她竟然在畅快倾泻的流泪中感到了一丝解脱。
“母亲啊……”这个久违的音节脱口而出时,竟然带着迟疑的震颤。
她终于在许多年后读懂了铃木智子泪水的含义。
泪如泉涌的铃木智子内心的痛苦来源于眼见荒野由纪误入迷途,她为她的女儿感到痛苦和悲哀,感同身受的刀锋早已经将她凌迟。
而这痛苦和悲哀后藏着铃木智子的懊悔和自责,她是一个无法保护女儿的母亲,正是由于她的失职,年幼的由纪被迫蛮横地长大,穿上了坚固的盔甲,却没能武装好鲜活跳动的心脏。
铃木智子死亡前的放弃抵抗,是对荒野由纪的忏悔和赎罪,她愿意将自己的死亡炼化成了一把可供荒野由纪解惑的钥匙,这种情感牵绊成为后期荒野寻找自我的关键线索。
当荒野由纪被巫济的歌声打动后,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片空荡而冷寂的雪原,迷茫中,她抬头,竟在空中看见了一个被春风吹拂而来的彩色风筝。
飘摇的风筝太夺目了,将这个世界缺乏的斑斓色彩一下子就填补上了,而它的出现也暗示着,这一片白茫茫的雪原有着出路,远方有新的追寻。
这就是铃木智子留给荒野由纪的羁绊和拯救,等待冥冥中的机缘,破土而出。
而荒野由纪终于在多年后破解了这个陈旧的谜题,以泪如雨下为代价,以新生为终结过去的起点。
武田一郎引以为傲的杀戮机器,在这一天长出了心。
当强生弱死不再是荒野由纪的唯一追求时,她决定踏上新征程,去寻找新的拔刀理由,可在启程之前,她要见一个人。
——
重要的事件当然不能在天穹之下随便谈起。
小屋内,风惊月与荒野由纪相对而座,荒野由纪告诉风惊月东瀛人的目的和动向。
东瀛人当然不会白白地给余再之当打手,做他的垫脚石,武田一郎有自己的计划,他和余再之合作就是为了得到余再之的长生秘术和蛊人控制术。
荒野由纪早就知道了余再之年岁和武田一郎差不多的事实,不过,她并不理解武田一郎对于长生的狂热,也不想去理解。
她这一次前来,是要盯紧蛊人的去向,武田一郎也渴望拥有这样强大的战斗力,他等待着拂云之战结束后,蛊人回巣或者是风惊月一行人去找寻,他只要派人跟着,就能轻而易举地找到蛊人的大本营,从此之后,他就可以一脚踹掉余再之,吞并中原。
蛊人的老巢究竟在何处?武田一郎已经有了猜测,他与余再之的多次谈话中,余再之曾表示,让武田一郎打下江南,是为了逼朝廷内部反目,让他出师有名。而作为回报,他占下江南一隅后,就率先北上斩断朝廷与莱州的联系,将北边的莱州送予武田一郎,以便他们从东瀛登陆。
话里话外都在强调,江南这个地方距离东瀛太远,并不是一个好选择,言下之意就是江南绝不能拱手相让。
尤其是在武田一郎准备利用水陆进攻之时,余再之表示长江即将进入汛期,尤其是一些湖泊会模样大变,未必有利于进攻。这样的“关心”却让武田一郎嗅到了异常。
长江上的湖泊?洞庭?鄱阳?太湖?地理学得不错的吕婵警惕了起来,在水边养蛊……当真是不顾在整个流域内生存的巨额人口的死活啊!
风惊月的关注点和吕婵不一样,她问:“你为什么要将这些告诉我?”
荒野由纪的“背叛”来得毫无征兆,风惊月甚至怀疑这是对方的烟雾弹,故意将她们引开……幸好她没透露巫济能制作蛊灯的消息。
荒野由纪不曾预料到风惊月那弯弯绕绕的心思,她只是很坦然地陈述了动机:“白日里这样好的歌声,应该有更多人听到才对。”
她甚至不知道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只知道,要是风惊月一行人失败了,也许这样歌声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她失而复得的念想也会随之而去,消散在云烟里。
她不希望见到那一天。
“我的话说完了,该走了。”荒野由纪拿起虎切,起身打开了房门。
她的前来和离去都充满了特立独行的味道,不需要提前拜访,更不需要征得对方同意后才离去。
山石小径上,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回望了正在目送她远去的风惊月,随后她转过身来,无比认真地对风惊月说了一句话:“如果有朝一日我要切腹,恳请风君来当我的介错人。”
说完,鞠了一躬,不等风惊月回应,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