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既定的、无法撼动的命运,也并非是完全一成不变。只要一步一脚印,机关算尽,拨动纺织宿命的线。”纵使这一刻的她未能达成使命,也有其余的她能够续上。
便是现在得以验证的成果,想必是经过千千万万的她谱写而成。
本以为算无遗策,却沦为计算中的一环,过与愣了一瞬。
她见过不少狠心的人,大部分情况下,是对他人心狠。而唯有解裁春,待他人和自己一视同仁,该利用、剥削、算计、耍弄,手段一点都不轻柔。
“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思维逻辑……”
解裁春越过她,“你觉得小山村出生的正常人,能有自信在祸乱相踵的节点,站在剑阁禁地,听你说这长篇大论?”
“你等会。”
过与叫住走到最后一个环节,挑选合适场合收束的解裁春,“是你的话,万事不走寻常路,剑走偏锋到独树一帜的你的话,兴许能为我排解烦忧。”
“我平生为许许多多的人解过疑惑,而无一人来为我解开困惑,你可愿做这个好心人?”
命修应了她的疑问,本着礼尚往来的念想,解裁春点头,送佛送到西,不管这送的是别人还是自己,就当常规的超度流程。
过与缓缓道来。
她能有漫长的寿命,无边的筹算,全是依赖达成一致的命修们。众人聚集而成,挑中一心性坚定、法术强盛之士,施法赠予了毕生所得。
然而那人,并不是她。
她落选了,没能得到集体的肯定。
过去呕心沥血的付出,夙兴夜寐耗空的精力,瞬间翻转成了尖锐的嘲讽。讥笑着她恃才傲物,骄慢自负,误以为只要够勤奋,就能摘得胜利的桂冠。
那刺耳的尖笑声追逐着她,恐吓着她。一口气否认了她整个生命。
过与不甘心,不认命。
当修为高深的命修们,齐聚一堂,转移功力,她躲在一旁,动手窃取。预想的斗争、差错,没有一个能呈现,满堂命修风化成尘土,留她一人在世,窃喜不已。
顺利行事带来的喜悦,冲昏她的头脑。等到激情的潮水褪去,被冲上岸的海贝展露出形体。
一个小小的念头冒了出来,作雨后春笋,迅速成长壮大。突兀到她要忽略都不能,庞大得她不得不去注意——
巅峰时期的命修,齐聚一室。
比她修为高的有,比她见识广的也有,难道真没一人卜算过,筹备挪移大法现场,好阻拦发生的事况。
假如有,那为什么没有人言说,而是沉默无语地将她放过……
或许得来不正势必会酿造出苦果,偷窃生长在邻居院子的甜瓜,再吃香都免不了心虚。然而她不停地想,一味空问,世上已没有人能给她个结果。
残留下一个疑惑,至今未能解脱。同为命修的她们,为什么没有戳破。
属于命修的时代过去了,连提及都像一种无谓的传说。
坑蒙拐骗的修士居多,民间也多加效仿。哪怕她诚心给人算上一卦,也会被当做江湖骗子打出去。
没有人能与她有共同的语言,外人的经历在她看来,如一眼见底的水盆一般浅显。
过往的暗自窃喜,化作一个个响亮的巴掌,打得她生疼,不敢见人。又不自禁痛恨,咒怨着死去的命修们心机深沉,明知未来不好过,才让她得逞。
爱也好,恨也罢,涉过沧海桑田的河流,全随风流逝。
种种迷惑,沉淀成一种难以割舍的执念,只待一有缘人前来答疑解惑。
通晓谜底,拒绝揭开。不住地盯着谜面,期望下方遮掩的答案能改变。解裁春弹了下命修的额头,“你这名字是你自己取的,还是你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给自己取的?”
过也。过也。
是过,悔也。然再悔恨,也都过去了。
恰如命修对她的谏言,放弃愚昧的设想,人生不能重来。何尝不是对自己游说。
过与要忏悔、弥补的对象,已在她决意顺从本心,夺权得利,进而与同门师姐妹们撕破脸皮的当口,就与世长辞。
寿命趋近无限的她,又如何和已经投胎转世几百回,忘却前尘的魂魄们致歉。
“原来如此。”藏着掖着,不肯见人的心思,非是自己看不破,而是要别人来点破。过与取出贺归远寄放在她这的神农杖,交给解裁春。
她食指和中指合并竖起,分别点了左右眼。凝聚双目之明,转给欲与上人上人为敌,击杀防患的解裁春。
“学会运用它,你就能从无数败亡的命运里,捕捉到那缥缈的一线生机。”
“多谢。”
解裁春踏进剑阁,重达几百吨的石门吱呀一声开始关闭。一道身形紧随其后,嗖地一下,在大门彻底封闭前冲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