鲐背苍耈的老人,抚摸着金光闪烁的长弓。“可到头来,我还是畏缩了。”
尊大义、要严惩、为苍生……射日弓的持有者们,用各种慷慨激昂的原因,为自己的怯弱开脱,扯正义凛然的大旗言说,没有一位胆敢献祭自己的来生。
尽管此世遭遇了许多不幸。
盛怀安不同。在十业大界各处游行期间,她见识了大好的风景,明白自由的可贵性。并通过困在问道宗的年月,逐步加深理解。
再深切的罪行,几百万年过去,也该还干净了。怎能因为实施暴行的对象是为异族,就严惩不贷,若是同族就视为内部纠纷,轻而易举的谅解。
“从今以后,你们就自由了,尽管去往轮回吧。”
本就枯竭的灵能一下被抽到底,激发全身血液逆流。盛怀安七窍流血,面无人色。坐在草地上,盘起了腿。一把破碎的射日弓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来到使唤者身边的六大凶兽,包围了她。它们深深看了她一眼,整齐划一地停下步伐,朝人一点头,在原地消散了。
盛怀安坐在原地,歪下了头。
“真无趣啊。”静默地看完全程的申屠端鸿,百无聊赖地掏了掏耳朵。
“尘埃落定,你该放了济世院的人了。”赛春花喉咙一干,目下酸涩。她尽力将胶着的视线,从一动不动的人像上挪回来,站起身,无所畏惧地跨出申屠端鸿划出的圈子。
申屠端鸿将搅着怨灵的幡子指向她,都没有丝毫的动摇。
“还拦吗?”赛春花面无表情地和她对峙,“不拦,我就走了。”
“生前久不碰面,死后再来悼念。何必呢。”申屠端鸿撅着嘴,对她奔丧一般滑稽的表现,疑惑不解。
关于不重要的人,没有和她解释的必要,赛春花打开药柜,从里面取出传送卷轴撕开。
目的地,盛怀安所在处。
树影婆娑,摇曳着晚星。点点明光在侧,微小的萤火虫提着翠玉灯笼。
赛春花顺着幽林小径,走向许久未曾碰面的旧友。要近前,还胆怯。细数起来,两人成为朋友后,分别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相处的光阴。
她却还觉得两人的情谊未变。
理当天荒地老,永不离弃。
赛春花蹲坐在盛怀安身前,欲触碰,亦是不能。
其实积攒了很多的话,想要同盛怀安说。也给对方写了许多封信,只是都尽数存在一口口木匣子中。一摞又添一摞,总没有个尽头。
而今,一切都为时已晚。
“我扳倒了黎家,用的手段不大光彩。”
“你知道,术业有专攻,我不怎么会勾心斗角,在这方面学得艰难。他们的势力太大,根深蒂固。当年的我们顶多剪掉了他们一两条枝杈……”
“没了黎家,还有俞家,没有俞家,还有任家……”
不,要说的不是这些。
可是……
要辩解的话,要诉说的相思,能倾听的人已不在,要说的人有口难言,错过了合适的时机,终是传达不能。
星光点点滑过脸颊,坠入草林。赛春花手持法杖,一招春回大地,满山林木摇摆,茵茵绿地蹦跳出碧玉般的光点,修复着整个问道宗弟子的伤势。
飞泉瀑布底下,又多了一具长眠于此的尸体。
两具睡颜安逸的尸首,面对着面。执手相依,宛若从前。
第134章 大逆不道的罪人“逍遥道不逍遥,……
“逍遥道不逍遥,苍生道循私情。人为何总是与自己索求的,背道而驰。”命修过也坐在剑阁前,俯瞰红尘惊变,如过眼烟云。
她正对着群山万座,没有转身,只倾诉内心的想法,“你不该来的。”
卸任谷主之位的鹤知章,把草泽谷谷主转交给下任大医女容心。
这个位置她年轻时不惦记,时移事改,更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处理好相关事宜,斩断杂念,便推着木牛流马,登上剑阁,找到命修,问个究竟。
“当初你给阿列古取名,就预见了今朝是不是?”
阿列古是阿列古拉勃尔谟斯吾勃阿列坎素奈斯里卡素夫的简称,大家当减则,按自己的所求呼唤。
过与乐了,“你也没办法叫出她的全名是吗,才用了缩短的称呼。”
“别在这跟我嬉皮笑脸。说正经事呢。”
鹤知章神态前所未有的凝重,“当初我拜托你,救下师姐、师妹和解裁春三人,还我救命之恩,你说累世罪业,因我而起,是何道理?”
“你口中的浩劫何时到来,为何而到来,莫不是因为我,莫不是是现在?”
真有意思。许愿时心急如焚,甘愿承担一切罪责,等到真的落到实际了,方知油煎火燎的苦楚。
“你的问题好多,我要从哪里回答起。命修的回答价值千金,没了救命之恩的你,要用什么来赢取?”过与捋了捋袖子,“我以为你会问些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