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山围平远,归鸿落照,裁春两手抱着烫好的羊奶,被风吹得昏昏欲睡。
修士之能,改天换地,使日月倒悬。能化不可能为可能,让不存在变成存在,煎水作冰转为现况。正面与之为敌,并不可取。
智取就得徐徐图之,做好搭进一生的准备,且不一定能带来如期的后果。
往昔魁梧奇伟的山脉,平展得如从未有群山耸立。烟景对她的情意,亦沉淀到丹诚不泯的地步。
假使她胆大妄为,登高涉险,那行差踏错,或一往无前而坠落,受伤折损的断然不止她一个,他会身先士卒冲过来试图抱住她,以一己身躯给她当肉垫。
不论是否缘木求鱼,事已至此,只能依计而行。
解裁春眸光黯淡,为其取名为平远高原,扶着漫才客臂膀,沉沉入睡。
有了可以撒欢的场地、新的玩耍对象,煤球乐疯了。它自发觉醒牧羊的天赋,逮着一群白羊羔后边撵。
有的倔脾气的成羊,不服从管教。沉着声,低吟几声。一只前羊蹄子定在原地,换另一只刨土。头颅往下低,身子朝后一靠,继而往前冲撞,顶得煤球一个底朝天。
在纵容和爱意的滋润下出生、长大的煤球,被翻了个四脚朝天,黑乌乌的脸面倒映出一脸猛然。
等它反应过来,委委屈屈地迈着四个小脚丫往两位家长方向跑。
两只前爪一蹬,轻轻松松跳到坐在藤椅上的解裁春怀里,踩她一身泥和草。
“好啦好啦,不委屈啦,是它们坏,我家的煤球最乖了。”
和所有宠自家的毛孩子,宠得无法无天,认为其最可爱乖训的长亲相当,解裁春整理着在她怀里拱的小煤球鳞片,一边给它擦爪子,一边给它摘鳞片尾端沾染到的草叶。
“以后我们就不跟它们玩了。”
煤球不比翠花真红,大脑袋一点都不精明。
它捕捉到玩这个字眼,立刻跳出她怀抱,又屁颠屁颠地找羊群撒泼打滚去了。一点都吃不到教训。
青灯黄卷,积厚流光。冬天来临的时候,问道宗划到草泽谷一带,全部换上新衣。银装
素裹,煞是好看。
通了地龙的居室,窝着二人二兽。
特地围起来的烤炉,噼噼啪啪,溅着火星。烤得室内暖烘烘的,近来多觉困乏的女子,眼里映着明灿灿的光辉。屋檐上初雪消融,漫才客瞧着,心都化了。
解裁春靠近火堆,伸出手烤火。身子分明暖和,却爱飞蛾扑火。
人为何不能只贪图安逸之事,非得遵从忤逆的性情,行些铤而走险的冒险事?
漫才客见状,使大力,搓红自己的手。接着两只手掌攥住她的手,拉在掌中,用体温捂热,把人抱回怀里。
烟景的气息她已十分熟悉,亲近到呼吸交融的程度。她降生于世的时段,着实算不上长。于修真之人而言,更是石火风烛。可她竟然耗费了将近二分之一的年岁,和他相处。
相亲相爱,然后学会互相分离。
这是双方相遇之日就避不开的课题。
解裁春背部往漫才客胸膛蹭了蹭,找了个暖和一点的地儿,方便靠着入睡。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烟景问,“裁春不喜欢冬季吗?”
“冬日,预示着寂灭。虫蝇不再滋生,生机同样消陨。”丹霞峡基于海拔高的元素,占据易守难攻的天险,故而能在羡瑶台的虎视眈眈下长存。
缺点是一到冬季,不管转移到哪个地界,都避免不了大雪漫天。
据说七峰十三寨里,有个命名为审审寨的寨子。常年积雪,经久不化。一年到尾只有一个季度,待得人叫苦不迭。
能居身其中的修士,无不是耐得住寂寞,熬得住料峭。
好在明镜宗主为人极端了些,选址并不剑走偏锋。问道宗一年四季,过度明显。能清晰地感受到花开花落,晨醒暮瞑的变化。
而且,“待在烟景身边,就会感到很温暖。”
解裁春两手抱住漫才客腰侧,手掌顺着他的脊背往上爬,触碰到他的肩口。
她只是虚虚一抱,搂着她腰的手臂力度情不自禁一重,又及时放松,唯恐使她不适。
听着表白一般,述尽天长地久的话语,青年的眸光软和不像样,一点都看不出是秉着落花峰弟子名声,杀伐狠绝的绝代天骄。
裁春从来是懂得如何拿捏他的。知他所忧,明他所扰,他也乐于被她拿捏。
“要是有温暖的雪就好了。”解裁春额头抵着他的胸膛,低下头,掩饰眼眸酝酿的水光。单压抑着嗓音,发出浅浅的感慨。
那样,她就能一直待在他身边了。
假若每个人生下来,就能轻松地过活。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该有多享受。世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自己降生的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