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一个定心丸的青年,悬于喉口的压力下放,压制的伤口猛然崩裂,七窍流血。
人不断抽搐,维持不住坐姿。喷涌的鲜血呛到喉咙,还高举着手中文本,生怕一身卑贱的血液,脏污了他与解裁春的前路。
这要人怎么看得过眼嘛,辜嘉怡双手打圆,两手交错,指尖相碰,向他输送澎湃的灵力。
还好,这就是最后了。
敲定契约文书,世上就没有任何人、事、物,能够伤害到她了。他也能安心回到她身边,长相厮守。
品尝的蜜糖,甜头往往只能品味一瞬。可切开的苦瓜煨入菜肴,能瓦解满桌的佳肴。但是……能遇见裁春,他含着那一点点的甜,接受过往淋浴的满身苦涩。
头昏脑胀,漫才客仍忍不住庆幸。
庆贺他降生于世,受过千番苦、万般劫,才能积累出一身武艺,被明镜宗主选中。进到栖华山来,忍受千载寂寞,恰逢其会,与春朝逢际。
现只盼着迫不及待地想养好伤,好赶紧返回栖华山,见到心上人。
他如她记挂他一样,一直记挂着她。只怕解裁春发现他的伤势,为他操心落泪。
“如此周到、全面,为另一半准备妥帖的契书可不多见。”辜嘉怡蹲下身,尝试用遍体鳞伤的人感兴趣的事,吊得人一线清明。
“这份契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可以给它定个名字。”
正当她以为漫才客会就此拒绝,或取契约二字之类古板的名称,就见青年捂着简札,放在心口。两目含着微光,嘴角扬起浅浅的笑。
“灵犀。”
良缘彩凤双飞翼,慧业灵犀一点通。
辜嘉怡听着这名,想到的却是另一句诗词——要相逢。得相逢。须信灵犀,中自有心通。
这句诗前面一句话是,十年空省春风面。花落花开不相见。
并不代表圆满顺遂的兆头。
清风委尘,藕荷托露。易陵君刨开了解裁春肚子,从她孕肚里,取出还喘着气的婴孩。
关于方外之人的校验,从见到本尊的第一眼就结束。修真之人和凡夫俗子的结合诞生出的孩子,倒是鲜有听闻,罕有入手。
值得一试。
不管凡尘或者丹霞,十业大界哪个角落,都会为了孩子的安危,枉顾产妇的健全。哪怕是万万年后,末法时代,亦是相当。
易陵君自问不是什么好人,以人命为草芥,罔顾医者慈恩,用患者做耗材,做尽实验。
她自诩要掀翻腐朽的体统,皲裂陈旧的理论。与羡瑶台作对,叫绛阙付出惨重代价。到头来自成一体,满身风霜。与羡瑶台使者合作,跟绛阙尊者交接。
行他们行的恶,纵他们纵的邪。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她也并没有濯清涟而不妖的用意。
没有亲身赴会,如何能深入淤泥,了解根基,进而斩草除根。
叛出师门岁月,她六根不清,五毒尽染,死在她手下的病患不计其数,就医时对着她期盼的眼,一一辜负。她的亲姐姐贺归远,也因此和她一刀两断,决意清理门户。
她空有一身医术,却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一个合格的医者。
顶多是一位商人,精明、老道,擅长于以物换物。坑蒙拐骗,欺世惑众。出卖良心,就更能挣取。
她也心冷过,亲生的姐姐为何不能站在她身边。
能宽恕他人之过,为何不能原谅亲姐妹的罪责?
贺归远守的是道德的底线,遵的是既定的律法。修无量功,遵德行法。作为医者而生,也要作为一个医者去死。而非她这种中途易帜,撞树即拐的人。
假如将来她们两姐妹能够清除隔阂,能够再次相见,不是你死我活的决战,就是请君入瓮的鸿门宴。
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姐姐领着她,拜入济世院门下。到头来领着她走,又有何不可?
珍视来之不易的原材料,为追求准确无误的概率。易陵君自然不会给阶下囚用上麻沸散,或施针阻碍产妇知觉,造成零点零零一点几率,伤害妇人腹中的婴孩。
漫长的实验过程结束,满手鲜血的医女,仰天大笑。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仙骨……所谓仙骨……众人追捧的人造仙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济世院、调拨台,你们合起伙来,诓骗得我们好惨!”
“这世道果然罪在不赦。”
易陵君抛开被切成碎块的婴儿,走向被冷置在一旁,强行留了一口气,待她查验究竟的解裁春。
双手放置在解裁春头顶,解剖她血脉相连的骨肉的脑浆,滴溅在妇人额头,“你该庆幸,你尚有一点价值,才能存活到现今。”
“今日我昏昧拂清,就准你临行践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