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知了同僚的宋宴宗主,心里哽塞的那口气长长吁出。是人快活了,态度也理直气壮多了。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去跟踪解裁春。把他这个阶段的修士一项技能,神通广大的神识抛到一边。采用原始的斥候手法——
人体追踪,肉眼探视。
双胞胎都懒得拆穿他。
漫才客在栖华山期间,宋宴不敢造次。
他私下安慰自己,这并不代表他怂。只是人由一撇捺构
成,能屈能伸。
放长线,方能钓得大鱼。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当漫才客领取宗门任务,出外行动,或者走南闯北,给草泽谷打下手,摘取药材,煎给解裁春喝,才敢隐匿身形,肆无忌惮地出现在解裁春周围。
经他观察,解裁春每日的活动范围局限于问道宗内。
一日日程,说无聊也无聊,说有规划也算是有规划。单用足下脚步,丈量问道宗所在的地界。何时走腻了,烂熟于心了,就换个地走。
春秋冬夏,周而复始。
奇怪的是,做的人持之以恒,日积月累。观看的人也从并不觉得厌烦。
迎春桃花芬芳,果香四溢。
解裁春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肚子,走过挂着红彤彤、黄灿灿的桃树下方。她仰望着满树结果的李子,奈何身体不便,只能单看,不解渴。
“扑通”一声,好几颗桃子没由来坠落地。都是距离她近的,不需要东一侧、西一侧弯腰,频生疲乏。
女子喜出望外,艰难地弯下腰。沿着周围一圈捡桃子,在袖子上擦去灰尘,一颗颗装入郎君赠予的百宝袋。
解裁春不仅有弟子巡逻的地方,就连无人问津的深山老林也要闯。小心看风景,反把自己的性命给看进去。
这里绊个跤,那里扎个手。隐藏在后的宋宴看得心惊肉跳,又不好跳出来指正她一二。怕被人抓住了话头,又被训个狗血淋头
他给她罩了层防护,保她在林中穿梭无忧。有胆敢进犯、威胁的妖兽,他一个眼神扫过去,感觉到危险的兽类,先行奔逃。
入夜了,给解裁春捏了个昏睡诀。抓着人的手,用无色无味的药膏,给她上药。
漫才客出行的日子长了,临行前留下的存货一点点减少。
譬如劈好的干柴,烹饪好保鲜的食物,等等等等。宋宴看不过眼,一丁一点,不起眼地增加。
他对此的说法是,好人送到底,送佛送到西。
有利于来日一改在夫人面前的印象,又暗笑自己遮遮掩掩,藏头露尾。不肯正式显露于人前,优良的形象要从何处更迭。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宋宴跟踪的距离越来越切近,监视的时间越发拉长。一天十二个时辰,边批阅文书,边旁观解裁春的生活都不觉得厌烦。
从漫长的监看里,他由衷地体会到。不是他看轻的姑娘离不开师祖的荫蔽,而是如日中天的师祖离不开解裁春的照拂。
他眼里娇小、柔弱的女子,坚韧若蒲苇,不动如山岗。气逾霄汉的师祖,精通女工,亲下庖厨,在她枕边乖顺似绵羊。
是非颠倒,完完全全地扭转了印象。
他先前是没有认真了解过,也未曾存心探问一遍。夫人的指责句句言犹在耳,振聋发聩。
——切莫不把人当人看,反尊捧着一众构架死物上神坛。
宋宴开始学着转变态度,正视他身边的每一个人。连带着训斥几位峰主,也不忘跟她们闲话家常。
三位峰主退下后,交头接耳。
“宗主他……最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一边申饬斥责,一边笑如春风,好可怕……刚才厅堂里的空气都凝固住了。”
“是中邪了吧。他近来不是经常走神,时不时摇头失笑,又有事没事凝眉叹气,要不要去灵隐寺找个几位大师来帮忙看看。”
不管众人的非议如何,宋宴仍旧没有停止在栖华山的行动。
解裁春月份大了,身体笨重。漫才客近来不晓得在忙些什么,出门的日子愈发频繁,早出晚归,偶尔成天不着家,宋宴打听了一番,宗门那边也没有给他分派任务。
掐指一算,这段人人看热闹,又人人不看好的姻缘,早已走过七年。
是到了七年之痒的时辰。
人心易变,果真没有什么是永恒的。谁也不例外。
宋宴恶意猜测着,不由自主地感到了欣喜。
他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往后,各自逃逸的鸳鸯是否会另外找一只,凑个成双成对,浪迹天涯。
如今的他,丝毫不怀疑解裁春没了师祖也能过得很好。只是焦急何日能够东窗事发,夫妻连心。比身处其中的二人还揪心,好似早就掺杂进去,从中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