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演绎的戏剧哪有现实荒唐,法修口舌干涩,“这只是小的写过的一篇拙作,上不了台面。既没发布到灵网上,也没刊印了,大肆传播,仅在朋友之间流传,聊作笑柄,茶余饭后的叙谈,又有何不妥?”
“呵,拙作?你本事可还大得很呢。”
薄禄云指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分别是先、邀、太,组合得出羡瑶台的谐音,又重点提到烽火二字。
“你在寻觅什么,又想在十业大界点燃怎样的烽火?怕是你心里不满羡瑶台的统领,故拐弯抹角,借悼念祖辈的名头,召集志同道合之人,图谋不轨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法修往昔对那些落网之人的嘲讽,终是变作回旋镖,一轮轮返回他的身上,刮得他遍体鳞伤,削到他哑口无言。
太过荒谬的指责,摆明了压根不需要他的陈词。
被打得不成人样的法修,早在漫长的拘禁和折辱中,耗尽了所有心气。面对这一言堂的污蔑,再硬的傲骨都要被踩踏压扁。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薄禄云掏出一张名单,要他签字画押。“签了它,你就自由了。你的同伴皆已供述,多你一个不多少,少你一个不少。”
“同伴,我哪有什么同伴?”没见过写个悼文,还要呼朋引伴的。
纳闷儿的法修,瞄到陈情书上一摞名字,匆匆一瞥,全是丹霞峡赫赫有名的人士。
先逮着不起眼的小鱼小虾,再利用他们,撬动背后的关系链。好光明正大,正义凛然地,从源头处摧毁丹霞峡的建设,巩固羡瑶台的统治。
羡瑶台靠着网罗天下知能之士发家,自然怕其他地域沿袭它的方式复辟。
跪伏在地的奴隶,一朝翻身做了主人,定当要爬得更高,踩得更狠。决计不叫其他人有机会,再次欺压到自己上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当真是深谋远虑,目光放得长远。
法修咬着腮帮子,牙关咬得死紧,吐出一口血沫,“我不签!”
“不签?那还由不得你了!”
薄禄云冷笑,斜后方左右两位使者立即扯了人,压到红到发黑的铜柱上。
要灵魂都震颤的嘶吼声,回荡在不见天日的牢狱里。肉块熟到焦臭的气味,在室内漫延。薄禄云拍拍手,两位使者才就此停手。
背部几乎被烫没了的法修,趴在地面,抽搐着,屁滚尿流,成了阴雨天从地里爬出来的泥鳅。
脏兮兮,丑咿咿。
薄禄云踩着他的后脑勺,碾到泥里,憋得人透不来气。
“我最欣赏有骨气的人了。”他拨着乌帽左右两侧顺下来的翠绿色垂缨,分别在两只指节上捏着。“能玩得更尽兴一些。你可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尽力撑到最后一刻,坚决不要开口,否则,我会很伤心的——”
薄禄云抄起烙铁,直往下刺,在囚犯后腰烙了块印。
刑具往后甩,由使者接住。掏出锦帕,矜持地擦净被焦炭污浊了的手。
他让下属在法修腿上剜肉,法修什么时候签字,就哪个时候停止刑罚。纵然将囚犯削成了骷髅,也有济世院的医修兜底,左右能还原一遍。
这就意味着严刑永无止境,想要自我了断也是不能了的。
感慨这世道,凡事都具有两面性。
当人们的生活水平提升,率先想到的,不是,而是厉兵秣马,迫不及待地筹备精兵利甲,准备再兴兵戈,重启战事。
医疗技术越是发展,延长的寿命同样增长许多不可见的隐患。终日沉于冰川之下,等浮出水面,已悔之晚矣。
剩余事务由下属接手,薄禄云扔掉擦手的帕子,跨步走出隔间。
向下垂直的无间,是口贪婪的无底洞,俨如贪得无厌的巨兽,吞吃着内部奄奄一息的生机。
穿着统一服装的羡瑶台使者,行色匆匆。大多拖着冷却的尸骸,有的被拖行的囚犯,全身三分之二的肉都快被刨光了。
环形的立式监牢,统共有十八层。常被戏称为十八层炼狱。在被抓进来的人眼里,莫过于此。
这里也确乎是有火海熔浆,刀山剑林。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办不到的酷刑。
人,在折磨同类上。总是能想象无边际,手段无下限。
薄禄云掌管的是无间的第六层,草乌卑次。
鞭子划破半空的抽打声、钝器在皮肉上烫熟的烤肉味,每个单独隔开的监牢里,或多或少,能传出点声响。传不出的,大多回天乏术,早早咽了气。
倒是没有心慈手软到能放任囚犯昏迷的地步。
一串梵音在地下十六层传出,经文所到之处,呜咽声渐停。悲怆绝望的囚犯们难得静下心来,倾听着来自小西天的吟诵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