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敌人的数量之多,埋伏之深,能推测出来者盯上的,大概率是这家书肆的老板,以及往来的顾客。
与刚才一通稀里糊涂的对话,联系起来。来者的底细不言而喻。
这不仅是针对她一人,而是对在场所有人布置好的天罗地网。没有一个幸存者能够逃得脱。
不,不应该追究既定的,无法挽回的事。
她现在要做的,当是为撬动未来的口子操作做规划。
假如她还有未来的话。
解裁春一手牵着鹤知章的手,一手牵着鹤顶洪。
向来有主意的鹤嘉贤见她停顿,抬头观察她的面色。
解裁春脑海抽丝拨茧,快速决断接下来的行程。
以她凡人的脚程,决计不可能在一众修士的追踪下,逃之夭夭。但被她提醒的人还有机会能够逃出生天,搬来救兵,救人脱困。
来者迟迟没有动手,不外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待一声令下。那就要看看东风到底与谁便。
现在的她,还差一个契机,一个能够转移众人的注意力,供她通风报信的时机。
她有且仅有一次机会,一张嘴,可以优先、隐秘地提醒一个人,虎口逃生,此种做法被警示的人,生还率最高。
用剩余人海量的殉亡,为一人的逃生铺路。
她要选谁,鹤知章、鹤顶洪,还是鹤嘉贤?
她真的能够做出该决定吗?凭借一己之私,左右人的生死,按亲近远疏,把众人的性命架之天秤,分出个高低贵贱,和一语定生死的羡瑶台使者们,又有什么差异?
“老板,结账!”一名少年把魂玉放在桌面,拿了竹简就要走。
随即被跟来的长辈架住,一把扔回竹简,连魂玉都不敢讨要了。
单臂架着拐杖,缺了一条腿的中年妇女,脸色沉重。“老板,今天你没见过我们,我们也没见过你。魂玉你收了,就当我们没来过。”
自从有了可以不被看当作人看待的方外之人打底,现今十业大界的医修医术,突飞猛进。
莫说原地搓一只手臂、一条腿,便是人造生命都绰绰有余。
之所以不治疗,除了医修修为不精,患者伤势过重外,还有一种原因——
通过残缺的身体部位,警惕自己别再落入同等下场。
店家赔笑,“客官此言差矣,我店里可是做长久生意的,不做黑心的买卖。这钱您就拿回去,我店里分文不取。”
“他还小,总不能毁了他。”妇人摇头,拉着少年,瑟瑟缩缩地抱在怀里。单只脚跪下来,独臂压着少年的头,跟着自己一同,五体投地。
“我们家就这么一个独苗苗,嫂子的心头肉。他被抓到了,是受不住的。他被我们宠坏了。捱不了什么苦刑,还望大人行行好,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这末尾一句话,明显不是和店家说了。想来也是察觉到了现场的异常。
现场来来往往的修士,傲归傲。不说走南闯北,个个锤炼练出了人精,基本的眼色也是有的。
见妇人畏惧之意之甚,话说到这一步,放弃了挣扎,只留下求饶这一条路。反应过来的看官们,心道要糟,随即放出神识。
抢先散发神识探查的修士,第一批被制。
周围早就布下了反制神识查询的网络,一经查验,分分钟抓获。
针砭般的痛楚袭击修士们脑域,摧毁包罗万象的识海。朝着捣毁神经而去的陷阱,叫他们一时失了反抗的能力。个个摔倒在地,痛不欲生。
能翻滚着哀嚎者,都是走了狗屎运的了。更多的,两眼呆滞,口角流水,浑然成了痴呆傻愣的废人。
纵能侥幸逃过一劫,往后余生也会走上一条与先前截然相反的道路。
百尺高楼从地起。从来建设艰难,维系不易。可要毁坏,只需一夕之间。轻则人为纵火,铁锹挖掘,重者雷劈雨灌,天塌地陷,无一不可。要前人百代积累的功业,谈笑间,灰飞烟灭。
当首批修士倒下去,书肆、茶坊乱作一团,惊慌于突发状况。
“跑!”
解裁春放弃只救一人,疏忽他人性命的举措。双臂张开,推着三个小医女要逃。
经她一吼,间接提醒了僵持住的人群竞相奔走。
说时迟,那时快。喝茶的客人们一掀斗篷,亮出宣示身份的令牌,“上峰有命,羡瑶台抓人,通通给我拿下!”
数不尽的金银丝线穿出,直接切断逃跑者们的大腿根,阻挠他们继续逃匿的可能。
为首的一位,被人尊奉为司使。地位超然,是与解裁春对视的那名女孩。
跑,跑得掉吗?女孩面容冷酷,无半分惊动。单闭上眼,掏出凤仪萧。下唇一抵,浑厚的箫声随之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