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的漫才客天人交战,那头的解裁春站在书肆前。
家里的竹简她都翻完了,漫才客也都看完了。
既然他那么离不开竹简,她就多买一些在家里囤着,翻烂了,也能拿来当柴火烧。一举两得。
就是估计鬻书的文人墨客会想埋了她。
引导漫才客脱离竹简,阻绝控制,不是她分内的事。既然漫才客养成了习惯,待在舒适的安乐窝里,自以为周全,就没必要非得把他扯出来,按着自己的心意搓扁揉圆。
又不是威胁到他日常起居,叫人看一眼都忍不住悲哀的苛刻对待。她也不是非得要矫正到符合心中设想为止。
解裁春胡思乱想着,挑了十来卷竹简。
鹤知章踮着脚尖,扒着八仙桌,露出两只眼睛,“搬不动的。”
搬她这个人就能搬动,搬几本书就搬不动了?解裁春刮了下小娃娃鼻子,“放心,没让你们搬。我还没丧心病狂到要奴役童工的地步。”
“在我看来,你有过之而无不及。”翻书的鹤顶洪,嘴一如既往的毒。
解裁春才不跟小孩子计较。
她一歪脑袋,想起一茬说重要不重要,说不重要,又有点重要的事。“话说回来,你们,该不会是……发育不良吧?”
她都成年了,这三小孩竟然连个头都没有长,好生奇怪。
呃……至今都没能分辨出她身上蹊跷的草泽谷也挺奇怪。
但这还是有迹可循的。
毕竟,动手脚的对象是这些小辈们不可匹敌的那一位呀。
“别以你凡人的短浅见识,来衡量我们修士的形象。”
鹤嘉贤洞察她的迷惘,为她提点迷津,语气却是冷嘲热讽。“你用漫才客挣来的魂玉,买东西讨好他,可算不得你的功劳。”
随机补充一句,“我会最先找出你身上的谜团,抢先出师。”
行行行。解裁春捧场地点头。
这句话鹤嘉贤都说过八百遍了,口头说不厌,她都快听厌了,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重复的表态意味着变相说服自己,逼迫自己下决心。
就这么看不得草泽谷,非要往外边的花花世界跑。乱花渐欲迷人眼,殊不知花海下埋着众生的尸骸。解裁春扣着竹简的手一紧,轻快的目光凝聚出丝毫寒光。
“他高兴就好。要讨什么功劳呢。”解裁春一耸肩,和店家结账。
这几年相处下来,她发现漫才客并非一开始以为的木头脑袋。
他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就是藏得深,不敢表现。倒是挺爱哭的,像一个特大号的小哭包。
她煮碗歪七扭八的长寿面给他,他都能感动到泪洒巴江。看起来就很好骗。
也的确很好骗。
漫才客含着泪喝完面汤,一口一个,啃光了她煎到乌黑梆硬的蛋。可以拿去当铅球的卵蛋投在嘴里,咬得嘎巴嘎巴响。是还没剥干净的蛋壳混进去了一大半。
贪嘴的鹤知章在庖厨里找到余料,尝了一口,整个人向后倒。
面没熟,汤像融化的盐块,和浆糊倒在一起。
难吃的食物等同于有毒。浪费食材,折磨食客。
她人是傻了点,可无意于自我摧残。果断伸出一根食指,往喉咙里捅,催吐了半刻钟。
“哎,姑娘你也收到风声了吧?识货呀!”收到魂玉的店家凑过来,煞有其事地跟她张罗,把她们当自己人一般,长吁短叹。“哎哟,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哟。”
“什么风声?”鹤知章竖起耳朵。
鹤嘉贤训斥她,“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
店家说,勾企巷姜婶子把眼睛都哭瞎了,求爷爷,告奶奶,总算有人给透了底,指点她去贝蒙边的乱葬岗翻,掀开了数千具尸体。
那种酸涩不忍心情,为人父母怎么受得住?
既盼着能够找到儿子,让一颗悬着的心落地。又盼着找不到,能有一线生机。
最后,翻到了儿子的半副残身。埋葬完孩子,就在旁边的大树上,悬了梁,跟着孩子一同去了。
被人发现时,尸体都风干了。
“那也算是她幸运的了。”隔壁茶坊的食客,一口咬开花生米,“听说被带走的人,没有一个回得来的。多少钱砸进去,没听到一声水花。”
“老板,风头正紧,你做这杀头的买卖,不怕挣来的魂玉没处花?”
第102章 通通给我拿下“杀头,那可严重……
“杀头,那可严重了。客官我胆子小,你可别乱吓唬人啊。”
“我就卖卖文书,搜罗典籍残卷。或散落失轶的著述,或通俗易懂的杂文,哪够得着这般大的罪名,客官您也太抬举我了!”
店家当它是玩笑话,无所谓地笑笑。随后亮起嗓子,迎来送往,招呼过往的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