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裁春被冻得直哆嗦,他还在那打坐。
她想出溶洞避寒,暖暖身子,又怕一出洞府,接触到的温暖成了一场幻梦,再次沦落到自己孤身一人,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处境,只能加倍抱紧郎心似铁的漫才客,龟缩在他怀里。
“你不冷吗我好冷哦。能不能点个火?你是修士的话,这种程度应该能做到的吧。就是那种嗖的一下,就能冒出火的术法。你有学过吗?千万要学到啊。”
“没学过的话也不要紧,现在就地学一个。不是有那种少年天才的传说,随时随地突破。临场顿悟,就地飞升。你要相信你也是可以的!”
加油鼓劲的话语,是脉脉春风,要冰地的寒雪都消融。
输入关键词错误,并非使用命令句式。询问态度过于温和,而非长久以来,施加在漫才客身上残酷的对待。故而他闭目养神,没有回答解裁春的疑难。
解裁春冻到眼睫毛起了寒霜,面颊爬上了白色的晶体。
她该扯着他的脸皮,厉声恫吓,说:“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难道真的是个哑巴?”还是要畏畏缩缩地装可怜,哭诉,“我好冷呢,你不冷吗?求求你,帮帮我?”
面对漫才客这个天大的谜题,似乎寻找什么样的解法都不为过。
可她到底是放弃了从他人处谋求,哪怕对方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
解裁春喝出的白气,顷刻结了冰。她企图用双手摩擦生热,冻僵的手掌失去知觉。她拿过堆砌的竹简,尝试着钻木取火。
钻自然是没有钻成功的,火倒是真火了。
她想两只手直接拍在漫才客脸上,威风凛凛地喊上一句,“来,生个火。”
可漫才客没有照看她的义务,她也没有麻烦人家的本事。
许是到了生命尽头,要外在的重重伪装都剥落。恢复了本性的少女,眉眼的矫饰全放低。窝在同病相怜的陌生人怀中,叹息他的遭遇。
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是靠人拳打脚踢,一一学来的为人处事?所以学成后才远离了人世?
希望不是她设想的情形。
解裁春贴着漫才客的胸膛,闭上眼。
闭目养神的漫才客,与她身子贴着身子,第一时间觉察到少女的变化。
呼吸声、心跳声渐弱,似熬不过冬季,在掌心中丧失性命的鸟雀。
温暖的手掌捂不暖它的身躯,双手合并,再摊开,也不能向上苍告饶来一个崭新的奇迹。
漫才客退出入定,睁眼。在他左手掌心,升起一团火焰。明艳的,橘红色。照亮青蓝色洞窟,倒挂的冰柱在亲密无间的慰贴中融化。
第97章 命数本该只用来守护问道宗的神兵……
本该只用来守护问道宗的神兵利器,在经历了寸草不生的严冬过后,在和煦春光的照耀下,竟会舍不得怀抱着的温暖,催生出了自我意识。
护住了初次遇见,许久未能接触的另一个生灵。
与问道宗比邻的草泽谷谷主,贺归远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随即意识到被她抛诸脑后的重大疑难——
原来她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的操作和明镜相仿。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将漫才客当做一个人来看待。
因为他是在决斗场上站到最后的赢家,才有资格走入外人的视界,所以理所应当被选取、被挑中、被奴役、被驱使。
因为他手上沾满了同伴的鲜血,迷人又危险,所以必须时时刻刻对其抱有警惕,拔除了情根还不算,还要在他心口打入足以令任何意志刚强的人自绝于世的诡咒。
因为他是来历不明的蛊人,生来下贱,比不上绛阙的仙家后裔们高贵,更无亲长族人庇佑,所以大可竭泽而渔,而不会受到任何人的追责。甚至还能被赞扬一句,让那蠢东西物尽其用。
多荒唐。她的人离开了羡瑶台,教养出的傲慢却依然植根在她的思想深处。
就连落座草泽谷,选址、扎根,也是源于这里靠近上古战场遗址,更方便于近距离探究兵解的来由。
易陵君纵然声名狼藉,无恶不作,难道她就果真高风亮节,无一缺漏?
在贺归远看来,至少妹妹她恶得坦坦荡荡,正大光明,比起藏头露尾,装腔作势的宵小之辈,好上一千倍、一万倍,包括她在内。
然,所有的认可她都不会主动述之于口,更不会对当事人述说。
即便她魂归于天之日,能与妹妹再度相会,那也必当短兵相接,用枪刀剑戟来碰对。
恭辞岸阴险狡诈,手段下作粗鄙,叫人防不胜防。
与恭辞岸的对战,加速了明镜生命的流逝。没隔几个月,就与世长辞。
贺归远也没好到哪去,受了重伤,恐是天命不永。在本该能活成万年老王八的寿命上,兜头砍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