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是他们先辈盗来的,前尘往事已不可考。
易陵君闭上眼,回想她这一生。能杀她,杀得了她的人是谁。最终锁定了一个人。
她的好姐姐,贺归远。
易陵君身形消散在原地,赛北金要追,身后的大门先被人一脚踹开。
解裁春手持双手剑,浑身被大雨淋透。血和水混杂,湿哒哒的,要人通身都不爽利。
“滚开,我没有时间跟你斗得你死我活。”赛北金大声呵斥。
她追逐的梦,未解开的疑难,断不能无依无凭地截断在这里。
“错了。”解裁春摇头,“是你死,我活。”
相较于二人的针锋相对,得知自己死讯的易陵君,提着一口气,径直冲向丹霞峡。
现在的她,在梦境结束之前,还有一次验证机会。
是要趁此时机,探寻莫能踏入的问道宗炼魔诏狱,校验神魔大战的传说,看看诸神陨落,群魔滋生,是不是与她的猜测相重合,还是去到姐姐所在的草泽谷,埋尸之地,查验自己的尸身是否填埋在那,好追踪出自己究竟为何人所杀。
向左或者向右,是一个问题。
人往往只能选择一条道路,从而对另一条道路上的风景,无限迷恋。畅享假如当时自己走上的是另一条路,现今得有多么的风光。
但横在她与姐姐这,从来不是一个问题。
易陵君左转,从指缝刺出的飞针定住一批医修,袖口泼洒的药粉毒倒一群剑修。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终于冲进了草泽谷创始人贺归远埋骨墓葬,挖坟掘墓,两手搬开了棺椁盖子。
她和姐姐两人的尸体,手牵手躺在棺材内,一如当年被太岁神煞震慑,手牵着手瑟瑟发抖的两个稚童。
人在遭受重大刺激时,大脑为了保护宿主,会选择性遗忘掉惨痛的经历。
如果她是被其他人所杀,断不会损坏了身亡的印象。只有最珍重、最喜爱的人,举起的屠刀才能捅得又狠又重。致使她的记忆碎片缺失了一角,宁可从来没有经受过。
封存的记忆全数回笼,易陵君全都想起来了。
贺归远用她的死,钓她来吊唁,哄骗她说,想要见到她最后一面。
心有牵挂者,下场往往都不大好看,而她还是那么做了。为了心中残存的那一点惦念,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折断她的人生,埋葬她的未来,让她的理念付之一炬,好成全姐姐仁慈的美名。
往昔深重的情谊化为滔天怒火,易陵君一脚踹翻棺材,把贺归远的尸身扯出来,踩在脚下。
她的尸体则被扣在棺材下,不见天日。一如她们两姐妹的命途,从分道扬镳之日起就开始截然相反。
易陵君左手持鞭,恨不得鞭尸泄愤,一边抽,一边骂上几句不要脸的狗东西。
屠戮无辜的罪魁祸首不敢得罪,安乐庐的血海深仇不去平复,恭辞岸那竖子不知羞,连改名换姓,做个遮掩都不愿意,就被恭恭敬敬地请上了尊者地位,反拿她来开刀!
怎么,修士杀得了人,偏生她就杀不得,仗着她医修的志芬,肆意欺凌,随意辱没,活该她任人鱼肉,千刀万剐了都不应还手?
草泽谷的医修、问道宗的剑修,和其他零零散散的修士,齐齐围上来,口诛笔伐。
个个面目模糊,如同他们这些人在她心目中的形象,都是一张张蒙眬的虚像。
“死者为重,竟是一点儿都不
敬重!”
“不愧是鬼医,人嫌鬼憎,阎王爷都不收!”
“你再敢冒犯谷主试试,我们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众人议论纷纷,比满池塘的田鸡呱噪。尖锐的耳鸣吵得易陵君头疼欲裂,抵达暴走边缘。她一声怒吼,撕裂寂灭的长空。“都给我闭嘴,一群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的走地鸭!”
她俯视着贺归远的尸体,只觉满腹怨恨无从发泄。
假使她早一些醒觉,还能当面与贺归远对峙假使她能放下身段,和贺归远陈述心中多年来挥之不去的怨念……那么多的假设,偏偏没法在现实里一一上演。
世事残酷,不由得人不体验。
她死了,贺归远也死了。
两个大活人,生死不相见,死后难重逢。一旦面对面,便是生死交锋。
她怎么就会信了贺归远的鬼话,迷信于她的奸计,连神佛都不敬奉的她,居然也会仰仗过去为数不多的情谊,任沽名钓誉的家贼设下天罗地网,将她请君入瓮。
不,还有一次机会。她还能跟她当面对峙。
易陵君恶从胆边生,要仿照赛北金的做法,拾骨制香,引魂入梦。手心刚升起一团青火,天边就飘起朦胧细雨。
世间有种浪漫的说法,将上空飘零的五根水,比作亡者的眼泪。故延伸出清明时节雨水密集,是逝者回来探望活人,看一回,哭一回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