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许勤丰就知道,这家伙是没有良心的。故私下运气,挣扎着,吐了人一脸血沫。
是以,许勤丰并不急着出头。
人生路上,到处都是高低不一的坎,争着时不时绊行路人一跤,要路过的行人个个摔得头破血流才好。
年轻人自有一路坎坷要经历,哪能一一替他们收拾摆平。
倘若这两人连面前执法堂长老这一关都过不了,谈何跨得过未来的艰难险阻。连自家山门都突破不过,又何必再出山,趁早洗洗睡,在山内养老得了。
被批判的费清明,双手抱拳,向前作揖,“那依长老所见,弟子应当如何才能表明自己的决心?”
年迈的唐长老脸上全是毛虫状的皱纹,每一条纹路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开百战台,撂千余人。你若能在台上站到最后,屹立不倒,执法堂就姑且认了你的恒心。”
“唐长老……”
抱剑童子鬼鬼祟祟地冲着老人家耳语。
“这会儿凑不起那么多人,前几天峰主诏令一下,空中管制失衡,挤摔了一群人。其余能走路的,都被费师兄打进草泽谷,个个搁在床上躺着,医修们都在抱怨不休呢!”
唐长老睁开泪痕严重的浊黄色眼球,审视着台下通文达礼的首徒,不确定他的行为是否是出于未雨绸缪。
是这小子的先天之见,或是来自他师父的授意。那统统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要成为他们一道迈不过去的门槛。
大道无情,方是对世间万物的真意。若人人都徇私枉法,不遵守规章制度。秩序条理会崩塌,世道会陷入混乱。
问道宗福地洞天,桃李满天下。
有随水峰入世再出世,杀妻证道。落花峰太上忘情,讲究大爱无疆。而斩情峰玉树盈阶,竟无一人能有完整建树,何其怅惋。
“凡俗之爱,是午后的狂风骤雨。突如其来,朝着人穷追猛打,打得人猝不及防。它往往降临得不讲道理,濡湿修行道行的士人,又恰如东边日头西边雨。”
唐长老语重心长,“我相信你的自控力,更坚定爱有无穷的潜力。怎奈当今世人对爱的定义,委实太过于狭隘。大多只局限于男欢女爱,而遗忘了亲朋父母、自尊仁爱。”
“我希望你不会受此限制,拘泥于眼前的小情小爱。而要放眼于普济众生,敢为人先。以一己之力,为滚滚红尘开辟崭新的道境。”
“非我有意忤逆尊长。长老。”费清明直抒胸臆,“晚辈已与小满姑娘立下血契,若非削骨换血,不可更改。”
“你……”唐长老哑了一瞬,迟缓地叹息。“老祖抱你回来时,你还未到我膝盖高。现儿个你长大了,有主意了。我劝不住你。”
那就改其道而行之,让人主动知难而退。
唐长老双手下压,掌心下的长剑成为一柄无形钥匙,开启斩情峰底下尘封的炼魔诏狱。
“人有欲而成魔,无情一指化飞仙。假若你冥顽不灵,执意一条路走到黑,愧对斩情峰多年以来对你的栽培,就为师门做最后一件事——把囚困在诏狱最深处的魔头旱魃项上人头带回来。”
“见到旱魃头颅,我就承认你有另辟宗门,独立自主的资格。你往后路径,悉听尊便,执法堂概不过问。”
知晓诏狱底细的许峰主,变了面色,“长老,万万不可!”
百战台对打的是人,纵使打上头了,偶尔下手会失了分寸,终归是人与人之间的争斗。而炼魔诏狱一开,技艺再精湛的修士,稍有差池,就是有去无回。
尸骨无存都属侥幸。遑论费清明一个连本命剑都拔不出来的修士。
“你看,连你敬爱的师父都不相信你的本领。那你呢,费清明?”
唐长老皮笑肉不笑,褶皱的面容像一张干燥了的面皮,冷却的豆浆表面浮着的一层薄膜,“能坐到首徒这个位置上,难道只靠着你的嘴皮子过过瘾?”
“长老你……”峰主眉头拧起,私下觉出哪里不对味。
这不像是为了阻止她的好徒儿下山,而只是为了拿到旱魃的脑袋。
心眼直的费清明却没想那么多。
凡尘之事,大多思来无益。莫非他想通了,搞透彻了,就能越过唐长老的刁难,无视执法堂的授命?不过庸人自扰,平添忧思。
“谨遵长老教诲。”费清明抄起剑,头也不回地踏进通往炼魔诏狱的阶梯。黑金的剑鞘封锁着能削平山脉的重剑,空气中弥留一句,“师父,徒儿先走一步。”
几乎是在炼魔诏狱开启的第一时间,晴大新幻化为指环的法器竹唢呐就发出震响。
她面上向来轻浮的表情一收,撩开帘帐,抬头仰望,一处地段自下而上冒出冲天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