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到了这时候,他一手照看出的小孩,第一时间喊的人仍然是师父。
祁夜良从鼻腔里哼出一个鼻音。
或许正是源于他寡恩薄义,生性凉薄,娘亲才会因为父亲在外三心二意,养的外室三番两次上门挑衅,心生去意。
羞愧于自己身为妻子,笼络不住丈夫的心。担任主母,手段没沿袭姥爷姥姥的雷厉风行。遂狠心抛下年幼的他,自个悬梁自尽。
父亲才会在娘亲死后,急不可待地清理门户。像治理湿疹这类慢性病,宁可挑掉上边附着的,令人作呕的水疱疹,强制挤破了,溢出渗出液,也好过放任它继续发脓溃烂。
就连他亲自选中的亲属,解裁春,也总关心不管不顾的师父,多过于他。
祁夜良不自禁怀念起解裁春恢复神志前的模样,全身心地依赖着他,半刻都脱不离。只要他稍加用力,断不能越过他,任性自专。
推物及人,人性总免不过贪婪。一旦尝到一点甜头,就忍不住索取更多。
纵使是以侵蚀花儿的寿命,强行掰开花柱,吸食花蜜,那又如何,终归是抵挡不住诱惑。
“祁夜良。”少年抬眼,冷酷地跨过师父尸身,将满手的血抹在师妹脸颊,“你要记住了,以后见到人,要第一个喊我的名字。”
次日,昌府易主,更回祁姓。回收家产,垄断基业的少年郎,与大宅里的老爷、夫人、小少爷,锣对锣、鼓对鼓,席地而坐。
技艺精湛的纸扎匠,操纵着三个新纸人,如指挥偶人出神入化的偃师。
在正式打扫好屋子,将现有的家庭氛围培养到和乐融融,好把他真正心属的亲人解裁春接过来那一日截止,他们就好好相处吧。
第55章 我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怎么会……
“怎么会是你?”苏醒过来的解裁春
,面露惊色。
天下从没有万全之策,有的只是有备无患。
她记得自己把备用的纸人,放在可信任的几处地点。距离曲风镇最近的,当是与她一般从事丧葬行业的伙伴——
孟寻。
寻常人撞见唢呐匠,要么看好戏,瞧热闹,嫌弃聒噪,要么倍感惶恐,举办丧仪又离不开。孟寻的职业缝尸匠,倒是清静得多。
就是太清静了。
人人避之不及,光是耳闻,没亲眼目睹都毛发竖立。
后世有个与缝尸匠类似的产业,名作入殓师。大约是该行业的变种。
古代条件贫乏,光是常规生肉时蔬保鲜,就为一大难攻克难关。何况人类的尸体。
人死了,还能保留全尸,占不到一半的概率。
保留全尸者,日子一长,指甲、毛发脱落,身体组织全面液化,通体脂肪融化成尸腊。强烈的刺激性气味,异常活跃的蛆虫,要求负责料理善后的缝尸匠,有一颗极其强大的心脏。
孟寻正是其中一员。
她的心理素质极强,遭受到生活的狂轰滥炸,仍旧能在炮轰过的乱葬坟里爬起。
她本以为非我族者,其心必异,适用在不同物种。哪知人与人也做不到团结一心,而专门党同伐异。因地域、族群等差异性,相互迫害。
同类相残看,由于对自身了解深刻,下手加倍的毒辣。
同乡者接二连三横死,甚至算得上是一种解脱。
侥幸活下来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被鬼医易陵君挨个当做实验品,活体解剖。
为追求刀刃切开相应部位时,试验对象做出的即时反应,足够灵敏,乃至于都舍不得下一副麻痹散——
那兴许会存在微乎其微的几率,降低试验品反应神经的灵敏性。
是地狱啊,在人间中亲眼见识地狱。是第二回。
第一次,孟寻能说服自己是杀戮者无心。
第二次,她只能说此天之亡也,非战之罪。
灭亡是人类罪有应得的报应。
盎然的春意新透纱窗,唤醒沉睡的杨柳。春风步态轻摇,万千丝雨织成愁。
一副崭新的身体,要适应得花费些时辰。祁夜良扶着暂时脱力的解裁春坐起,给她后背垫上绵软的枕头,当做靠垫。
他不介意解裁春的讶异,只对师妹的疑惑好奇。“你不想见到我,是想见到谁?”
“那个不能窥破真伪的傻小子,愣头青?恐怕他现今自身难保,没法英雄救美。”
呵。英雄救美,谁救谁还不一定。解裁春眼角弯起冷淡的笑。
若是费清明在,绝不会将她视作弱者,只等着天降正义。
她会想方设法自救,变着法子寻找突破口。如有必要,随时可以终止兵戈,与前一秒刀剑相向的对手,化敌为友。
退一万步来说,前进无路,亦留有一百条后手。
譬如曲风镇一战。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没有对你的朋友动手,我还等着带她来观礼呢。”祁夜良遮住解裁春的眼,偏格外喜爱灿若星河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