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他要见蓁蓁,不能让她看到自己邋遢的样子。
更漏声声,贺玄度取下悬于床头的佩剑,拿出一方素帕细细擦拭。寒芒映照下,沉静如潭的双眸,重新泛起久违的星辉。
天光未破晓,相府门前便鞭炮声声不断。朱漆大门洞开,噼啪炸裂的碎红纸屑漫天纷飞,瞬间将府门前铺成猩红锦毯。
贺家众人,程家亲友,朝中显贵,悉数登门庆贺,好不热闹。
丞相病重,贺玄晖迎亲冲喜,为保父亲顺遂安康,又跪求请皇上亲临。
相府外,一整条街道百姓全被疏散。
贺玄晖一袭大红吉服,携族中老少候在府门前。
“皇上到!”
随着一声唱喝,金吾卫的仪仗迅速分列两侧。内侍抬着明黄銮驾缓缓而来,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刘九生踏着猩红毡毯走下銮驾,贺玄晖领着全族跪拜叩首。
“皇上亲临,荣宠之至,臣叩谢天恩。”贺玄晖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身子俯得很低,姿态恭谨至极。
刘九生抬手虚扶,“爱卿孝心可嘉,贺丞相为朝廷殚精竭虑,吾当亲临。”
入了府,刘九生于正厅升座,贺玄晖又行三跪九叩大礼,方去平阳王府迎亲。
迎亲队伍一出府,贺玄度忙寻了借口离开。
贺玄晖书房外,守卫竟比往日稀疏。
贺玄度心下生疑,但此刻箭在弦上,容不得迟疑,来不及多想,带着周松从竹林处慢慢逼近。
竹影微动,守在门口的侍卫警觉回头,上前查看,还未踏进竹林,寒光已至。
贺玄度长剑一挥,一剑封喉,干净利落。
其余侍卫反应过来,举刀朝着贺玄度等人砍去。
“有刺……”声音戛然而止。
贺玄度旋身,一剑贯穿那人胸膛,下手又稳又狠,根本不给他呼叫的机会。
守卫不多,其他侍卫也很快被周松及暗探解决,异常顺利。
“留一人处理尸体。”贺玄度甩落剑上血痕,靴底碾过地上未干的血迹,“其余人,随我进去。”
推开门,贺玄度先一步跨了进去。
众人随即持刃散开,目光扫过每一处可能藏人的阴影。
书房内空无一人。
“搜!”贺玄度一声令下,众人收起利刃,仔细翻找起来。
“公子,在这。”周松突然压低嗓音,手中拿起案台上的青瓷瓶。
机栝轻响,悬挂蓁蓁画像的墙壁缓缓后移,慢慢露出后面幽深的甬道。
石阶蜿蜒直下,内里透出微弱烛光。
周松提醒道:“公子,小心有诈!”
贺玄度不语,夺过琉璃灯,顺着石头阶而下。
甬道越来越宽,越来越亮,贺玄度提着灯,向前奔去。
琉璃风灯应声落地,贺玄度身影静静立在那里。
周松跟上,顺着贺玄度站立的方向望去,也不由一怔。
鲛绡帐内软烟罗衾凌乱,案头紫檀几上,一枝山茶开得正艳,花瓣上还凝着新鲜露珠。夜明珠柔光下,锦被余温犹存,唯独不见伊人踪影。
他们又晚了一步。
贺玄度脸色阴沉,眼底猩红一片,“不是说,这两日书房未有异样?”
周松急道:“暗探来报,并未见有人员出入,只昨日从书房抬了一箱字画,说是要送于平阳王……难道……”
贺玄度沉默得可怕。
贺玄晖为何突然将蓁蓁转移,他到底要做什么?
蓁蓁,到底在什么地方?
“公子,迎亲的队伍已经在回来路上了,新娘马上入府。”有人匆匆入内,低声禀道。
贺玄度缓缓抬头,眼底寒芒如刃。
好啊,贺玄晖回来了。
新娘的花轿落在门口,喜婆高唱一声“撒金”,空中顿时闪过一道金光。
有人蹲身去捡,兴奋高呼:“金瓜子,是金瓜子啊。”
一阵哄抢声中,轿帘被掀开,身形高大的喜娘背着新娘进了门。
人群中有人问:“怎么新娘被背着?”
有人笑道:“大约是郡主身份高贵,不便下地沾土吧。整个长安,谁不知道,这贺大公子爱慕郡主已久,非她不娶,今日抱得佳人归,可不是好好好疼惜。”
一片哄笑后,有人高声道:“方才我堂弟跟着去了平阳王府接亲,说是郡主昨夜染了风寒,浑身无力,这才要喜娘背着进门。”
声音隐隐约约落在贺玄晖耳中,他嘴角轻笑,示意喜娘走得快些。
喜厅内,鎏金蟠龙烛台映得满室生辉。皇上端坐高位,静静注视着这对新人缓缓入内。
新娘被左右搀扶着,脚步虚浮,大红嫁衣下的身躯似乎不堪重负般微微晃动。
贺玄晖忽地停下脚步,朝满座宾客从容一揖,声音温润,“诸位宾客见谅,郡主昨夜偶感风寒,身子骨有点遭不住,待会闹洞房就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