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牵涉相府与自身,刘九生头一回未提前征求贺丞相意见。
金光照过大殿,刘九生霍然起身,朗声道:“昔日吾居陋巷,草堂听风,蓬门闻籁。柳棠华不惧吾贫,与吾共历寒微。尝闻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若吾忘却旧日夫妻情分,失了恩义,那如何让此前真心助吾的朝臣信服?”
语毕,殿中寂然。
片刻后,楼宗正率先站出,“陛下重情守义,实乃圣君之象。”
张毅紧随其后,几个忠直之臣也跟着拜伏。
楼宗正行事,一贯守礼,他支持立原配为后,也不足为奇。只是,这个张毅,是车骑将军的侄子,车骑将军是贺相的人,他此举倒让众臣一头雾水。
贺留善原也想着,送贺容暄入宫为后。
还是贺玄晖提醒了他,他已位极人臣,掌管朝政大权,若再将女儿强行封后,难免落人口实。
何况以贺容暄脾气,若是为后,难免与新皇起争执,到时免不了要受气。
刘九生朝堂之事多依赖他,如今却铁了心要立刘婕妤为后,若是他强行反对,只怕会适得其反。
最重要的是,柳棠华家世简单。父亲才能平庸,难堪大任。柳桓安虽有才干,但此前受刘昌重用,未央宫前又替刘昌说尽好话,现已降去鸿胪寺。即便柳棠华为后,外戚也难以把持朝政。
贺留善上前,请封柳棠华为后。
月末吉日,凤诏颁下,柳棠华于太庙受玺绶,正位中宫。
消息传至柳府,朱门内外一片欢腾。
鞭炮声中,孙氏被众星拱月般围在正堂,因柳桓安失势而冷清的院落,此刻挤满了道贺的族人,管事捧着各色贺礼鱼贯而入,险些踏破门槛。
柳舜华抽空回了柳府,院中彩棚下高朋满座,廊下都挤满了人,仗势之大,远远超过棠华出嫁之时。
尤其棠华出嫁时那些人,个个换了副面孔,围着孙氏,直叹她好福气。
大堂婶捧着孙氏的手直夸,“我早说芊芊这孩子天庭饱满,珠圆玉润,面相贵重,可不就是凤命。”
有人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去年重阳家宴时,我就瞧她气度不凡。一眼便能看出,不是寻常闺秀能有的。”
孙氏笑道:“我们家芊芊,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她落草那日,您猜怎么着?窗棂上突然停了几只喜鹊,那羽毛在日头底下竟泛着紫光,可不就是紫气东来嘛。”
一旁的芳草忍不住,拼命捂住嘴,生怕自己笑出来。
柳舜华只是静静地听着,眼一瞥,瞧见叔母葛氏挤了进来。
葛氏一改往日的倨傲,低眉顺眼地凑到孙氏跟前,亲手捧着一匹上好的云锦,“这料子是昨儿个新得的,想着这样好的东西,也唯有嫂嫂才配得上。”
孙氏嫁入柳府几十年,往日都是围着葛氏转,头一回被葛氏如此恭维,还恭敬地唤她嫂嫂,仰着头欣然收下。
柳舜华今日来,本是想提醒孙氏,芊芊虽被封为后,但在宫内处境艰难,她在外更要谨言慎行。可看她被众人奉承着,一脸得意,便知再怎么劝都无用。好在上辈子,她并无惹出什么祸端,也就此作罢。
走出后院,柳舜华看到族内两个男丁正低头轻笑。
经过他们身边时,隐约听到几句,“今日大公子又没出来,上次二小姐出嫁他便借口患病。”
“柳桓安得罪了新帝,便是二小姐的亲兄长,也不能再受重用了。”
“兄长,这可是咱们的机会啊……”
柳舜华轻笑一声,朝着柳桓安书房处走去。
贺玄度早已与柳桓安谈过话,等候她多时。
“蓁蓁,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家吧。”
一出府门,柳舜华并未瞧见马车,只有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停在门口。
柳舜华顿住脚步,笑道:“怎么突然想起骑马回去?”
贺玄度翻身上马,向柳舜华伸出手,“春日好,莫负春光。”
晚风吹过,一阵杏花春雨纷纷扬
扬,有几瓣恰好停在他肩头。
他逆着光,细碎的光点在他伸出的手掌上跳跃。
柳舜华放心将手交给他,借着他的力,猛地一跃,跳到马背上。
暮色渐沉,残霞染红天际。
春风中满是花草香,岸边柳叶倏忽落入水中,河面碎金荡漾,惊起几只熟睡的鸳鸯。
长街上,马儿疾驰而过,踏碎一城春色。
春日缱绻,暖风熏得人欲醉,柳舜华安稳地靠在贺玄度怀中,缓缓地睡了过去。
第109章 第109章入宫
月底,贺玄晖生辰,相府短暂欢庆后,陷入一片愁云。
老夫人病入膏肓,时日不多了。
彭城王已除,朝堂之上半数都是相府之人,贺留善开始休沐,每日伺候在病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