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昌耳边嗡鸣,一下呆愣在原地,他终于想起昨夜迷迷糊糊中去了何处,皇太后的长乐宫。
贺留善,他原以为他虽是个权臣,却是个坦荡的,没想到,手段竟如此卑劣。
他缓缓抬眼,目光一寸寸扫过殿中群臣,济阳旧臣皆不见人影,余下朝臣们低垂着头,却无一人敢与他对视。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原来所谓“天命”,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幻梦。
他们给他戴上冠冕,不过是需要一具听话的傀儡坐在这个位置上,好让真正的执棋者藏在幕布之后翻云覆雨。
他一步步走下龙椅,望着贺留善,冷然道:“贺丞相,好手段。你们今日废了我,就不怕史书上留下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吗?”
贺留善抬眸,刘昌这是在煽动群臣,妄图以舆论给他施压。
果然,群臣有些骚动,他们一个个自诩忠君,怎么也不能落个大不敬的罪名。
贺留善不屑一笑,只见有人走出,缓缓道:“济阳王此言差矣,伊尹乃商之宰相,曾废掉昏庸的商王太甲,得以保全宗庙社稷,后世赞其为忠臣。今丞相与诸位大臣之举,不过是效仿先人罢了。”
刘昌冷笑一声,“今日我若不认这份罪,你们还能杀了我不成?”
贺留善逼近刘昌,像是看着砧板上的鱼肉,一把将他身上佩戴的玉玺绶带解下,“来人,将济阳王带回寝宫,听候皇太后发落。”
刘昌怒道:“贺留善,枉你堂堂丞相,竟然想到如此龌龊的手段来陷害我,你无耻至极。”
贺留善手一挥,候着的侍卫上前捂住刘昌的嘴,不由分说便将他往外拉。
刘昌像是只待宰的羔羊,呜呜着无力反抗。
才到殿门口,便有金吾卫急急来报,“卫尉成渊带着济阳旧部赶过来了。”
贺留善眉头一抬,“如此甚好,放他们进来。”
车马停在皇城门口,宫墙巍峨,黑云沉沉压顶,仿佛一只巨兽,正无声张开血盆大口。
三人下了车,走进宫门,被拦了下来。
贺容华急道:“我是贺丞相的女儿,宣平侯府世子夫人,放我进去。”
宫门侍卫相互看了一眼,“贺大小姐,今日上头有令,封锁宫门,严禁出入。”
贺玄度上前,缓声道:“上头,谁的令?”
两个侍卫看着贺玄度,有些为难,“贺二公子,您就别问了。总之就是有令,还望贵人们见谅。”
贺玄度一把扶住贺容华,“大姐,你怎么样?能不能坚持啊,你千万要坚持住啊!”
柳舜华也忙拉着贺容华的胳膊,“大姐,你别吓我啊,我们马上带你去找太医。”
贺容华会意,登时晕在贺玄度怀中。
贺玄度怒道:“我家大姐外出游玩,不慎伤了身体,需即刻进宫瞧病。”
两个侍卫顿时吓了一跳,今日的禁令虽是贺丞相所下,但若是耽搁了相府大小姐治病,这可不是小事。
“还不放贺大小姐进去,你们好大胆子。”一声怒喝从背后传来。
柳舜华抬眸望去,顿时愣住了,眼前之人,竟是程三。
他此前不是说过,要跟随万都尉,怎么会来了长安,还编入禁卫军中?
“快走。”程三走近,在几人耳边低声道。
贺玄度扶着贺容华,快步走近宫门。
朔风卷着细雪掠过未央宫前的玉阶,成渊的玄铁甲胄上凝着白花。
他横剑当胸,与金吾卫对峙着,身后一群济阳旧臣昂首而立。
刘昌看着昔日济阳旧臣,情绪一瞬失控,“成渊,别管我,带着颜太傅,走啊。”
须发皆白的颜太傅踉跄上前,看着刘昌泪如雨下,“皇上,我的皇上啊!”
刘昌哭得像个孩子,“太傅,我错了!我错了!”
贺丞相立于殿前,一脸的森然,“济阳旧臣煽动济阳王胡作非为,不加以规劝,实为祸国殃民之
举,统统就地诛杀。”
刘昌目眦欲裂,不可置信地看着贺丞相,“贺留善,你疯了,你凭什么要杀我的随从?”
话音方落,金吾卫的弓弩手已列阵上前,数百张弓箭,齐齐对向殿下众人。
只需一声令下,那些昔日群臣便再无生还可能。
刘昌终于怕了,语无伦次道:“贺丞相,你别杀他们。我求求你,别杀他们。”
贺留善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
箭矢如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嗡鸣,朝着殿下众人射去。
成渊怒吼着挥剑格挡,死死护着颜太傅,堪堪避开第一波箭矢,铁甲上已插满箭羽。
雪越下越大,却掩不住满地猩红。折断的箭杆、撕碎的官服、散落的冠冕,在血泥中搅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