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舜华一愣,婚礼议程烦琐,贺玄度的腿不能站立太久,他竟弃了轮椅。
柳奉也是怔了许久,喜道:“贤婿,你的腿能站了?”
贺玄度笑道:“尚不能。昨日为了此事,特意进宫去找太医瞧了,让他想办法让我的腿能站立一日。您看着能站立,其实腿上绑着东西呢。”
柳奉见他如此上心,频频点头,“贤婿有心了。”
芳草见柳舜华看得入神,忍不住轻声提醒,“小姐,要辞别老爷了。”
柳舜华忙回房,仔细照了镜子,重新收拾一番,盖上盖头,去前厅跪别父亲。
柳奉眼中带泪,忍不住上前将柳舜华扶起,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只是看着她。
舜华自幼没了母亲,是他将她一手带大。他看着已长成亭亭模样的女儿,想的却是她初生时皱着小脸啼哭的样子,怎么一眨眼,小丫头就长大要嫁作他人妇。
孙姨娘知晓自家老爷的性情,生怕他忍不住当着宾客的面哭出来,忙笑道:“吉时已到,大小姐要上花轿了。”
柳奉这才松开手,转过头去。
尽管隔着盖头,柳舜华依旧能感觉到父亲的不舍,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偷偷擦拭了眼泪,又冲着父亲盈盈一拜。
柳桓安蹲下身,“蓁蓁,兄长背你上轿。”
孙姨娘忙过去,扶着柳舜华趴在柳桓安背上。
红盖头被风吹起,柳舜华看到月洞门前,柳棠华哭成了个泪人。她强忍着内心的不舍,安慰自己,只是去相府暂住,待过了年,便又能重聚。
盖头落下,她什么也看不到了,柳桓安背着她,步履平稳,一步步出了柳府。
走着走着,柳桓安突然轻笑一声。
柳舜华问道:“兄长笑什么?”
柳桓安朝前方看了看,“短短几百步路,贺玄度回了几十次头。”
柳舜华心内甜蜜,也跟着笑出声来。
柳桓安叹道:“原本还想嘱咐你,若是在相府受了委屈,不要忍着,如今看着,倒是我多心了。不过,相府终非久留之地,等过了年,我亲自送你们离开。”
柳舜华听着兄长的话,想起上辈
子。
当时兄长反对她嫁给贺玄晖,她执意要嫁,以至闹得有些不愉快。背着她上花轿的时候,兄长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她难得落下泪。
如今,趴在兄长厚实有力的背上,听他细心叮嘱,有种说不出的安心。
鞭炮声响起,柳桓安将她放上花轿。
柳舜华停了一下,隔着盖头向前方遥遥一望。
她看不到贺玄度,但她知道,贺玄度一定在看她。
……
相府门前,宾客盈门。
贺留善坐在正厅,脸上挂着笑,与往来宾客寒暄着。
贺玄晖站在角落,冷眼看着灯火通明的大厅,拥挤着看热闹的人。
人群中突然起了一阵骚动,有人高呼:“新娘子到了。”
贺玄晖随着众人木然向外走去,远远瞧见被灯笼、喜牌簇拥着的花轿。
新娘被人搀扶着下了轿子,红盖头下看不到脸,但身形窈窕,行动娴雅,一看便知是个佳人。
周遭吵吵嚷嚷,柳舜华蒙着盖头看不清,由人搀着,正欲跨过火盆,突听一声轻叫,从盖头下端的缝隙中望去,只见火盆内的火势一下大了起来,火舌窜出老高,险些烧到喜服下摆。
她下意识往后一缩,却听见喜娘在耳边提醒,“新娘子不可退。”
新娘子跨火盆,意在驱邪禳灾。不过,通常火都不会超过火盆,可眼前这种火势,明显是有人暗中做了什么手脚,刻意刁难。
柳舜华没料到,贺家人居然会在新婚当日给她下马威,来不及生气,脑中飞快想着应对之策。
突然觉得手上一热,贺玄度已经走了过来,牢牢握紧她的手。
柳舜华心内的焦灼不安倏忽散去,一片平和安然。
贺玄度举起手中的金玉仗,杖头“铮”地压在火盆上,猛地一挑,火盆哐当一声翻了过去。
他转头,眼带笑意,声音轻柔,“蓁蓁,邪祟已除,我陪你过去。”
新妇属阴,进入夫家需以阳火净化。而新郎为阳,无需再经火盆净化,若跨火盆,反折寿不彰。大安自古以来便是新妇自己跨火盆,哪有新郎官跟着一起跨的道理。何况,这贺二公子还一下掀翻了火盆。
喜娘忙道:“二公子,这怕是不妥吧?”
“夫妇,一体也。”贺玄度金玉杖叩在地上,淡声道,“既入我贺家门,这火,我陪她一起跨。”
他一把扯过喜娘手中的红绸,裹住两人交握的手,踏过掀翻的火盆。
话音在畔,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红绸传来,柳舜华心头一颤,浑身暖意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