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她一张素颜泛着柔光,裙青衣袍,柳桓安恍惚又看到那个蹲在糕点铺子前哭泣的小丫鬟。
他叹了一声,“我从未怪过你,更没有不信你。”
刘妉柔委屈道:“那你为何都不肯再见我?”
柳桓安的衣摆上沾满了雪沫,被风一吹,又簌簌落回雪堆中。
片刻后,他转过身去,闭上眼,“郡主,吾非良人。”
他大步离开,走得很快,生怕慢一步,便会后悔。
刘妉柔眼泪吧嗒落在雪中,朝着他背影道:“好,柳桓安,你亲口说,说你不喜欢我。你说了,从今往后,我便彻底忘了你。”
柳桓安脚步一滞,攥紧双手,终是没有停留。
刘妉柔单薄的身躯在寒风中摇摇欲坠,她猛地向前追去,一个踉跄,扑倒在雪堆里,埋头哭出声来。
那哭声起初还带着几分压抑,呜呜咽咽,慢慢地愈发悲切起来,似乎要将这辈子的委屈都宣泄出来。
柳舜华满心酸涩,心疼不已,兄长也太狠心了。
高大的身影逼近,弯腰伸出手来,刘妉柔仓皇抬头。
柳桓安将她拦腰抱起,“雪里冷,要哭回宿苑哭也不迟。”
刘妉柔伸手牢牢揽住他的脖颈,收住眼泪,娇笑道:“柳桓安,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柳桓安别过头去,大步流星地走在雪地里。
他知道她是装的,可就是狠不下心。
罢了,刘妉柔就是他命里的劫。
脚步声越来越远,躲在山石后的两人长舒一口气。
贺玄度叹道:“真是没想到,端正如柳御史,也会有与人私会的一天。”
今夜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大,柳舜华好半晌才回过神。
“他们男未婚女未嫁,私会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贺玄度一笑,“自然,不是谁都能像咱们一样,有情人终成眷属。”
柳舜华看着茫茫雪夜,“你说咱们这是什么运气,这都能撞上。”
贺玄度道:“此处远离大殿,背靠山峦,南临昆明池,北接梅林,天然一块风水宝地。”
柳舜华笑道:“这里,不会再有其他人了吧?”
贺玄度:“那可不一定,指不定有什么人也在暗中呢。”
两人相视一望,也不知此刻刘昌在不在。
四周一片沉寂,柳舜华冷得打了个寒噤,贺玄度不忍,轻声道:“此处虽是赏月胜地,但寒气太过,还是先回去吧。”
柳舜华想了想,推着轮椅便要离开,眼光一瞥,瞧见月下人影晃动,忙止住脚步。停得太匆忙,一不小心扭到脚,整个人跌在轮椅内,坐在贺玄度腿上。
贺玄度嘴角翘起,正要说话,被柳舜华一把按住。
“成大哥,好久不见。”
贺玄度瞪大双眼,这声音是,大姐。
“石姑娘,不,我应当唤你一声世子夫人。”浑厚的声音带着难以言说的苦闷。
柳舜华觉得这声音耳熟,仔细一想,这不是皇上新提拔的那个卫尉,成川的兄长,成渊。
怪不得那日猎场上,贺容华见到他,一瞬失神,原来是旧相识。
贺容华苦笑一声,“一别数年,成大哥不也是青云直上,咱们都不是暖水村烂泥里打滚的孩童了。”
成渊握紧腰间的刀,是啊,那个在暖水村吃不饱穿不暖,相互依偎长大的石家小丫头,早已没了踪影。
他抬头,看着她身上的灰裘,“夫人,这身灰裘与您身份不符,还是,扔了吧。”
贺容华攥住衣领,只觉喘不过气来。
她稳住心神,嘴角微微抽动,“你肩上的伤可好些了?”
那年冬日,她摇身一变,成了相府千金。
相府的马车停在屋外,她躲在屋内,迟迟不肯上车。
一直等到日落,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踏着晚霞笑着递给她一件灰裘。
后来,她才知道,为了送这件灰裘,他险些被灰熊扑食,伤着了肩膀,右手几乎要废。
成渊一笑,“劳夫人费心,早好了。”
寒鸦掠过,夜色如墨,漫长的沉默。
贺容华长叹一声,“既知成大哥过得好,容华也就放心了。只是这夜色深重,还望能送我一程。”
许久,成渊漆黑的眼眸垂下,隐在暗夜里,“夫人,请。”
贺玄度慢慢调匀呼吸,轻轻戳了一下柳舜华的手。
柳舜华意识到人已经离开,忙将手拿开。
贺玄度大口呼吸着,“蓁蓁,下次别听那么出神。”
柳舜华一脸歉意,“一不留神,就给忘了。”
贺玄度咳了声,“那个,我大姐姐她问心无愧,不过是旧人相叙,为免是非才避人耳目。”
柳舜华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你放心,今夜之事,不会有第五个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