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一听,不悦道:“曦儿,他们可都是你的亲人,便是我不在了,你也要替我看好他们,记住了。”
贺容暄听得头疼,知道再劝也无用,敷衍道:“知道了,母亲。”
雕花门窗紧闭,室内一片阴冷。
贺玄晖独坐在榻前,手边摆满了空酒坛。
他握紧手中的酒杯,茫然片刻,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坛倾倒,浸透了雪白的衣衫,却浑然不觉。
脑海中那道清寂的身影挥之不去,他垂头,无力瘫在榻边。
他与柳舜华不过几面之缘,可每次一见到她,总是忍不住心绪起伏。
二弟与她定亲尘埃落定之时,他胸口没缘由一阵抽搐,心内像被人挖走一块,空空荡荡。
贺玄度说,这些年他从未争过什么,想要争一争。
可他呢,看似顺风顺水,却不过随波逐流而已。
他是父亲一手培养出来的相府典范,不容有任何差错,连争一争的心思都不能表露。
秋风从窗棂吹入,帷幔晃动,他缓缓抬头,逼迫自己清醒。
便是柳舜华真嫁给他,又能幸福吗?
他比谁都清楚,柳舜华不过是相府拉拢柳桓安的一枚棋子。若是嫁于他,将来柳桓安扶摇直上,柳舜华自然地位稳固。若他一朝失势,柳舜华便是弃子。
这两年,父亲一直默许他与刘妉柔之间的流言蜚语。父亲的心思和用心,他自然明白。
父亲辅政多年,朝堂之上,君臣虽默契和谐,但如今皇帝羽翼渐丰,而朝中多年形成以父亲为核心的局面,却一直维持,难保帝王不会生出忌惮之心。
天威难测,父亲要为相府的后路打算,所以才会一直拉拢皇上看重的柳桓安。
如今朝廷中,相府与平阳王府相互牵制的局面,正是皇帝想要看到的。
父亲想要的,自然不是两败俱伤。从始至终,平阳王府,一直都是父亲费心要拉拢的对象。
若他与柳舜华注定无缘,就此放开,也是一种成全。
他闭上眼,许久又缓缓张开,站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婚期在冬至,贺玄度想为柳舜华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是以筹备起来依旧略显吃紧。
接连忙了数日,贺玄度终于得空,约了刘九生到层云楼。
刘九生还未到,贺玄度转动着手中的杯盏,漫不经心地朝楼下望去。
这一望,便瞧见日照金柳下的两人。
柳棠华举着一串糖葫芦,张大嘴巴,一口将那红果子咬下。
刘九生手里拿着新买的糕点,笑着望向她,伸手将她嘴边的糖丝给擦掉。
柳棠华对着他笑了笑,将糖葫芦举到他嘴边,“你也尝尝,很甜的。”
刘九生摇头,“给你买的,你吃吧。”
柳棠华不依,“说好的同甘共苦,怎么能我吃着让你看着呢?”
刘九生笑笑,张嘴咬掉一个,甜香弥漫在舌尖,一点点荡在心间。
停了片刻,他看着棠华,认真道:“芊芊,我不想让你吃苦。我想要给你更好的生活,让这世间女子都仰望的生活。”
最后一颗糖葫芦还未放进嘴里,渐渐融化,黏糊糊地淌了她一手,柳棠华心里乱糟糟的。
此前九生已经表露过心意,可她不敢带他去见父母。
父亲还好说,至于母亲,她是断然不会同意的。
还有姐姐,不知何故,她也一直反对她与刘九生来往。
可如今,看到刘九生恨不得将整个大安捧在她面前的认真模样,她的心也跟着融化了。
她叹了一口气,“九生,我不要什么别人仰望的幸福,我只想和你安安稳稳地在一起,你给我点时间。”
刘九生笑笑,“芊芊,你知道的,我会等你。”
两人正说着,突然有什么东西从背后袭来,刘九生眼疾手快一把接过,抬头一瞧,正见层云楼二楼窗口缝隙处绰绰的人影。
送别了柳棠华,刘九生快步上了层云楼。
贺玄度见他过来,笑道:“还以为你一心想着佳人,忘了咱们有约呢?”
刘九生坐下,倒了一杯茶,“我以为你人逢喜事,嘴上会没这么计较,怎么还是这副老样子,小心柳大小姐嫌弃你。”
贺玄度笑,“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我与蓁蓁,情比金坚。”
刘九生撇嘴道:“是是是,我提前祝你们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贺玄度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个是探子传来的情报,千陶坊内,并无任何异样。”
刘九生皱眉,“郑列的消息有假?”
贺玄度摇头,“不会。凉州刺杀一事,他心内比谁都清楚,即便彭城王一时保下郑充性命,待他押解回长安受审斩首后,照样会斩草除根。我怎么说也救了他一命,又答应替他收尸,他应该是信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