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玄度指着一处,“那边,便是你家的方向。”
柳舜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无数星光之下,灯火闪烁,她并不知哪个才是家中那盏,心内却有一股暖流涌过。
风吹过,无数盏明灯冉冉升起,飘荡在空中,悠悠流向天际。
贺玄度望着那些天灯,缓缓道:“你看,这世间繁华万千,最后不过一盏灯而已。所以,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柳舜华转头,怔愣地看着他。
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话。
贺玄度朝她一笑,“柳舜华,你想不想,飞过这高墙?”
……
梦醒来,枕间一片冰凉。
前世,是贺玄度重新给了她一双眼,以身残之躯,带着她走得更远,看了更远的风景。
重生归来,她满怀期待,去寻她梦中那道月光,却碰到纨绔张扬的贺玄度。
初见他的那一瞬,她的确,失望了。
她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让昔日清冷淡漠的他,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可眼下,他断了腿,柳舜华突然就懂了,为何两世的贺玄度会如此不同。
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在最飞扬的年纪断了腿。他或许再无法像从前一样,广袤天地间尽情挥洒热血,肆意张扬地生活。换做是谁,都未必能坦然接受。
上辈子见到他时,他方断腿大半年。她不知道这大半年,贺玄度究竟是如何熬过的。
梦中往事,让她恍然又记起,上辈子,相府总是对他断腿之事三缄其口。
如今,她总算是明白了。
贺玄度是为贺玄晖担下了这个不可逆转的伤痛,应该坐在轮椅上的,是他贺玄晖。
怪不得贺玄晖从不去后院,他不仅是躲她,更是在躲贺玄度。
她突然觉得很可笑,贺玄度为贺玄晖挡了巨石,反成了贺玄晖的污点。所以,贺玄度理所当然地沦为丞相府不可说的禁忌。
她的贺玄度,这两辈子,都太苦了。
贺玄度昨夜睡得不安稳,起初他还在想着他的腿,可后来实在太疼了,疼得他什么都想不了。
晨间周松上去送肉粥的时候,他已经醒来多时,就直愣愣地躺着。
周松将肉粥端过去,“醒了,快吃点东西。”
贺玄度接过,木然喝了几口,“蓁蓁呢?”
周松知道他问柳舜华,便道:“柳小姐昨夜忙坏了,这会还没醒呢。”
贺玄度点头,想了好久,问:“郑列如何了,昨日昏沉着,好像听你们说到他。”
提到郑列,周松咬牙道:“死不足惜的东西。据说此前已被折磨得不行,经过昨日那一遭,疯了。”
贺玄度凝眉道:“他不能疯,不然我这条腿不是白断了。”
周松听到他说“断腿”这两个字,喉间一哽。
贺玄度又道:“范神医那边有替他看过吗,怎么说?”
周松道:“看过了,说是受了刺激,需要慢慢恢复。”
贺玄度摇头,“我同他打过交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怎么可能受了这点刺激便疯了。”
周松想了想,也觉得有些不对,“可是他装疯,又有什么用呢?到了长安,一样会被判处死刑。”
贺玄度抬头看着窗外,“为了让千机阁的人相信,一个疯子,是不会乱说话的。”
周松有些不理解,还是问:“公子要我如何做?”
贺玄度凑到他耳边,细细交待了一番。
周松点头,“我这就去找都尉,一定把这事办好,你就放心吧。”
交待完,贺玄度又叫住周松,“你去告诉蓁蓁,就说,我昨夜没休息好,已经睡下了,让她好生歇息一会。”
周松愣了一下,点头走下楼。
柳舜华从周松口中得知,贺玄度已经歇下,隐隐有些失落。
她干脆同柳棠华一起下了楼,昨日侍卫中也有不少人受伤,她便随着范神医一起帮着医治。
忙了一早上,总算将伤员全部处理好,她正要上楼歇息,碰到贺玄晖迎面走来。
贺玄晖上前寒暄,“有劳柳小姐了。”
柳舜华冷声道:“客气,贺大公子若无事,烦请让一下。”
贺玄晖沉默片刻,并未让开,“明日我便要回长安了,不知柳小姐是否要与我同行?”
柳舜华扫了他一眼,“不劳贺大公子操心,我自有打算。”
贺玄晖心口隐隐作痛,依旧笑着点头,“好,舍弟那边有劳柳小姐了。”
柳舜华漠然越过他,上了楼。
日落之时,贺玄度终于醒了过来。
余晖透过窗子洒进屋内,整个房间染上一层暖黄。柳舜华趴在桌上,露出半张睡颜。有风拂过,她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动,像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围绕在她身边,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