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并不令人意外。
待江舟薅着华观复过来时,裴杼已经跟王绰简单说完了前线的情况,还有跟几个部族的联系。
等人一到齐,裴杼才将齐霆的试探和盘托出。原本还只是试探,如今请他进京,便说明齐霆已经忍不了了。裴杼若是去了,肯定回不来;若是不去,江舟的身份便不打自招了。
华观复满脸震惊,半晌无言。虽然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但等到事情真到了这一步,华观复仍然有些慌乱。他以为至少也得两三年后,等他们彻底经营好了,才会与朝廷对立。
虽然还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但等到那时至少损失可以少一些。
“怕什么,跟他打就是!”江舟豪放地拍了一把华观复略显佝偻的背,对于朝廷那些人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就算只有幽州的这三万人,他也不怵,更何况齐霆那厮还有主动给他们送了四万。这些人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一遭,长了不少本领,即便两军开战,他们也丝毫不逊色。
当年是他们太蠢,手里没有攥着兵权,且一直天真地以为齐霆真的会信守诺言。哪怕他们当时手里还有几万的兵,都不至于会被齐霆摆了一道。没有兵权,再能打都是枉然。
憋屈了这么久,如今总算是能报仇了。江舟甚至跃跃欲试,表示自己随时都能出征。
裴杼几个无奈地看着他:“也不必这么着急。”
江舟愣住:“他都上门挑衅,怎么又不急了?”
王绰捏了捏眉心:“得师出有名。”
齐霆毕竟是皇帝,虽然他的位置也是厮杀夺来的,但他毕竟是皇室血脉,坐上皇位名正言顺。裴杼则是臣子,还是齐霆一路提拔上来的宠臣,朝中上下都将他看作是齐霆的心腹,若是突然之间撕破脸,名声肯定不好听,京城那些人肯定会将他们打成乱臣贼子。
王绰想要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他既要让裴杼上位,又想让裴杼名正言顺地上位。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打断,江舟又有话要说了:“当日若不是你多嘴,那邢尚书怎可能知道我的本名?还有之前刚到永宁县那会儿,你起个什么名字不好,非得提江铁牛,若不是你一时大意,何至于生出这么多事端来?”
千错万错,都是王绰的错,他骂王绰天经地义!
江舟抱着胳膊,对着王绰一顿挑剔。这么久了,江舟对王绰这厮还是喜欢不来,只要碰上他准没什么好事儿。
王绰沉默不语。
裴杼打断:“好了,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
华观复欲言又止,这还不是要命的大事?那什么才算?
须臾,几人都停下口角,心平气和地商议对策。
第二日,幽州对外放出消息,当年被迫害的王太傅、平阳侯、沈将军独女还有前国子祭酒华观复都尚在人世,他们躲开了齐霆的追兵,一路逃亡到幽州,为幽州抵御外敌后,终于准备清算当年的事了。
数年前的冤案一夜之间真相大白。
齐霆联手张戚迫害功臣,事后还将一切错处推到王绰头上,自己清清白白地稳坐帝位。君臣分歧的根源也被人毫不避讳地指出来的,齐霆在夺位之初曾答应要将部分田产还给百姓,用以抑制土地兼并,结果在登基之后,又迫于世家大族的权势,惧怕变革带来的后果,最终选择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何其可笑。
裴杼还让王绰写了一道奏疏痛斥齐霆,一面光明正大地拿着奏疏送往朝廷,一面毫不避讳地将其内容传到民间。
王绰跟在裴杼身边这么久,连文风都有所变化。他知道百姓不喜欢听那些诘屈聱牙的文章,便特意将文章写得通俗易懂,却又极煽动人心。
裴杼又叫人收买了一群说书人,将这封奏疏背得滚瓜烂熟,方便每日念给百姓听。
齐霆满不满意不知道,反正裴杼对这上面的内容是挺满意的,民间的反馈也一如他们所料。
将这事儿捅出去后,裴杼便没指望能得到多少大地主的支持,但好就好在,幽州乃至整个河北道的大地主都所剩无几了,先前抄家都抄得差不多了,裴杼也不怕他们再有什么小动作。
至于平民百姓,他们的想法就简单多了。王太傅等人要给贫苦人家分田,如此大公无私,能有错吗?不可能有错,真正错的另有他人。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这年头天灾人祸频起,各地百姓活不下去的大有人在。若是他们不知道分田的事也就罢了,一旦知道曾经有人为此努力过,便越发觉得朝廷那帮人面目可憎。原来他们知道民间是什么模样,也知道土地兼并严峻到何等地步,可他们就是不愿意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