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杼倒是没有开口让他再借,只是将粮食交给了齐鸣,自己抽空去见了郑兴成跟沈璎。
二人这回收获颇丰,在粮商郑家蹲了两日,郑兴成甚至还借着自己族弟的身份打入了郑家内部。谁能想到呢,这个郑粮商竟是郑兴成的本家人。
但是为了政绩,本家人郑兴成也坑。
他在明处打探,沈璎那个能飞檐走壁的怪家伙在暗处打听,两人综合了一下各自打听到的消息,迫不及待地找裴杼汇报。
“这个郑粮商早在年初便在沧州各处收购粮食,不仅是他,还有两个大户也在收购粮食!沧州今年确实遇了灾,但去年却是个丰收年,光是常平仓里面的陈粮都足够赈灾用了!”郑兴成一想到自己查明这些算是立功,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他得让裴大人知道,衙门里头,数他最有用,他就是裴大人的左膀右臂!股肱之臣!
裴杼却心事重重:“那些陈粮也被收购了?”
“对,一早便被收购了,不过是入冬之前,在朝廷将明年的一半儿税粮收上去的时候,衙门还在同步卖粮。不过这事儿就算查出来也没办法定罪,常平仓的粮食本来就是有买也有卖,明面上,衙门是按照正常的价格卖出去的,私底下有无收受贿赂,那得将所有人抓出来审才知道。朝廷的御史还有两日才到,等他们到了,咱们才好审案不是?”
裴杼百思不得其解,眉头拧成了个“川”字:“可他们卖粮的意义何在?”
明知道年景不好州衙还要卖粮,真就一点没有管过百姓的死活。
裴杼来回踱步:“难道是要哄抬粮价?”
郑兴成正要说大人英明,就见沈璎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怕是有更大的筹谋,譬如,圈地。”
裴杼怔住。
郑兴成:“……?”
郑兴成急得要死,沈璎这家伙怎么抢他的风头?可这一点恰恰是郑兴成没想到的,他从前是贪了点儿,但最多盯着钱而已。永宁县的地又不值钱,胡人时常难下,荒废抛耕的田比比皆是。郑兴成的脑子里根本没有圈地这个想法,因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璎发挥。
他心里那个悔恨呐!
“郑粮商家中田产近两年增加不少,不过他似乎并不满足,仍在大肆倾占农田。这些人借着年景不丰、朝中加征税粮的时候,不惜高价收购粮食,无非就是逼百姓卖田。”说完,沈璎想到了那位“清白”的马巍远,讥笑道,“至于郑家的田究竟是一家之田产,亦或是沧州官府共用,那便不得而知了。”
古往今来,官商勾结的手段层出不穷,谁知道沧州背地里如何运作呢?
郑兴成抓耳挠腮,沈璎说的,本来应该是他的词儿啊!
第87章 御史
圈地的猜测太过丧心病狂, 让裴杼也无言良久。
若此事属实,那整个沧州衙门便已经烂透了。想到从前刘岱在时的幽州,亦是贪污受贿之风盛行, 及至朝中,党争不休, 梁国自上而下竟找不到多少风清气正的衙门。
郑兴成见裴大人沉默不语,开始跟沈缨挤眉弄眼,让她少说一点:“没影的事, 咱们可不能随意揣测,免得冤枉了别人。”
沈缨居高临下地瞅了他一眼:“不知情就少插嘴。”
郑兴成:“……!”
就你知情, 就你懂得多!
心里嚷嚷得再凶, 面上依旧敢怒不敢言。主要他怕得罪了沈缨,这家伙会在背地里打他,要知道就算挨了打,找裴大人告状也是没用的, 裴大人说不定还会嫌自己怂。
沈璎并非胡说:“梁国立国距今已有一百八十九年,当今皇帝也并非储君, 原是个不受宠的藩王罢了。他被属下拥立为君,事后却将功臣一一诛杀, 大人可知原因为何?”
裴杼摇了摇头。
郑兴成也竖起了耳朵,同时警觉地看向四周, 确认没人之后才敢敞开了听这桩宫廷秘闻。
沈璎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丝嘲讽:“就因为这群功臣希望还地于民。不论是京师亦或是民间,土地兼并愈演愈烈,世家大族与地方豪强占据了大多数的耕地, 普通小民却无地可种被迫沦落为佃户。那些大族动辄占据数千、数万顷良田,却仍旧贪婪无度,对上隐瞒田产, 对下肆意盘剥,以至朝廷税收锐减,百姓生计艰难。”
郑兴成忍不住插了一句:“那如此说来,重新分田不是好事儿么,为什么提出来还要被砍头?”
回答他的是两人的沉默。
裴杼猜测,这几位拥立之臣应当不是齐霆一个人弄死的,而是朝中的世家大族加上皇帝联合所为。
杀了他们又有什么用呢?
哪有长盛不衰的朝代?自古以来的王朝,多是以百姓揭竿而起为始,又多因官逼民反结束。君王失德、贪污腐败、外患频频、民变不息……这些都是王朝覆灭的原因,但还有一个不可忽略的症结,便是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