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事,永宁县声名大噪,建兴渠也成了幽州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裴杼趁机将当初刘岱等人做的诗放了出去,又引得一批文人墨客过来围观。
建兴渠附近的洼地已蓄满了水,汪洋一片,偶有被淹没的翠峰点缀,远处水鸟成群,进处蝉语蛙鸣,当真美不胜收。文人来此自然是要吟诗诵词,裴杼怕他们玩得不够尽兴,不仅在建兴渠那条路上安排了不少小摊,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更在建兴渠边上树起了许多石碑,只要想写,题壁诗能一次写个够,若是灵感多,还可以在永宁县留宿两日,第二天接着写。
不爱读书的成四收集了两天这些人做的酸诗,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誊抄过后,他将所有的诗拿给县令大人,顺带问道:“大人,您留着这些诗做什么,又卖不出去钱,白浪费了这么多的纸。”
裴杼心痛:“难道在你们眼里,本大人就只能盯着钱?”
成四疑惑:“咦,难道不是吗?”
他们底下人甚至都自觉学着县令大人,一切朝钱看齐,难道他们还学错了?
裴杼哼了一声,继续挑,靠他仅有的文学素养,愣是挑出了几首很是不错的好诗。得知他们尚在城中,裴杼急不可耐地将几个人请到了县衙。
被请过来的人稀里糊涂地坐在县衙的大堂里,对着那位笑的十分灿烂的裴县令,突然开始不安了起来,这位县令要干什么?
裴杼清了清嗓子,开始起调:“不知诸位可听说过扶贫支教?”
第44章 支教
支教么, 顾名思义,便是支援落后地区的教化工作,此处的落后地区特指永宁县。裴杼身为县令, 田赋、地丁、粮米、田功、仓储、教化等必要之事无所不包,全都在他的职责之内。别的事叫他带头去做好说, 但是教书就算了,五经他就只知道个大概,诗词更是不通, 还是不要误人子弟的好。请这些读书人帮着分担,才是上策。
裴杼慷慨激昂地说了半天, 底下有两位读书人也听得心潮澎湃。
他们也没想过, 原来所谓的支教是这般利于社稷、利于民生。
只是激动过后,他们还不得不考虑另一个问题,那位叫丁鲤的读书人腼腆地道:“大人,不知这支教能得多少束脩?”
还在滔滔不绝的裴杼忽然被打断, 难得细想了一下措辞:“支教本是善事,是没有束脩的。且永宁县并不富裕, 城外那些百姓都是农户,他们每日为生活所困, 只怕是拿不出钱来。不过,永宁县已经在筹备建造书院了, 等书院建成之后,县衙会给每一位先生统一发放俸禄。”
丁鲤正要问来日俸禄几何,旁边李明博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似是在嘲讽裴杼不自量力:“县城既不富裕,大人还是不要动这念头为好,否则即便将他们扶上正轨也是白费功夫。凡是读书, 处处都得花钱,笔墨纸砚备齐便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更惶论买书、交友、宴请,哪个不要花钱?穷苦人家还是继续在土里刨食为要,读书这种事,并不适合他们。”
裴杼听着挺不舒服:“如今请你等支教,只是为了教孩子们认识些字,并非要他们每个人都能出口成章,将来都成为读书人。”
李明博依旧姿态高傲:“人这辈子该走什么路,打从出生起便注定了。该务农的就得务农,奢求其他的出路只会让自己越活越累。县令大人便是好意教他们认字,但给了他们不该有的指望,日后终将酿成苦果。”
这人说话,未免也太功利了,裴杼暗自生气。要不是还想叫其余人留下支教,裴杼早就想让他滚远点了。当然,主要也因为这人诗做得真挺好的,裴杼觉得若是自己用大白话跟他吵,一准会被他嘲笑。
成四倒是想替大人反驳,但他笨嘴拙舌的也想不出什么好话。
恰在此时,刚收了赠春坊账目的沈璎从外头回来,前面的她未曾听到,可这人大放厥词的话,却都落到了沈璎的耳中。
她信步走至堂中,撂下账册,转身反问:“不知这位是……?”
李明博神色不免得意:“家父乃是幽州司马李道隐!”
他之所以能这么有底气,所依仗的不外乎是自己父亲罢了,他父亲的官阶足以在他和这些贫民百姓划出一条天堑鸿沟。
沈璎上下打量了一眼,冷不丁问道:“你没名字?”
裴杼偷笑了一声。
李明博当然听出了沈璎在嘲讽他,恼羞成怒地站起身。他哪里是没有名字?只是暂时声名不显震慑不了旁人罢了罢了,可他这样的家世、又是这等学识,扬名只是早晚之事!
“你不服?”沈璎不紧不慢地反问:“看你这样子,应当是读过几年的圣贤书,我且问你,有教无类四个字,何解?人人皆可以为尧舜,又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