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素来喜洁,而眼下这衣衫已经被她折腾得不像样子了。
几团脏污在浅色衣衫上,愈发明显。
雁翎轻轻咬了咬唇,很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要不,你去换一身吧,好不好?换回来我再给你系,我先把这边简单地清理一下。”
她蝶翼般的睫羽轻轻颤动,雪白的面颊因紧张而微微发红。
贺庭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好,你稍等片刻。”
停顿一下后,又道:“你不用收拾,让长顺来就行。”
雁翎只是一笑,眨了眨眼睛,也不说话。
贺庭州缓缓踱步而出。
时下男子腰带多为装饰用,他去除了腰带后,少了束缚,宽袍松散开来。行走之间,有些失仪,也有些落拓不羁。
雁翎迅速洗了手,用帕子擦掉手上水渍。
确定贺庭州已走远,她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将玉佩放到木雕的缝隙处,学着贺庭州上次的模样,转动木雕。
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声响,雁翎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心内暗暗祈祷,贺庭州回来的迟一些,再迟一些。
唉,失误了,刚才应该佯作不小心,把墨汁涂在他脖子、或者胸前的。
那样他肯定要去沐浴,这样一来一回耗费的时间更久。
事已至此,只能尽快解决了。
书柜挪开,露出悬挂着的画。
雁翎强忍着心中激动,近前细看。
认出是自己曾经拆开过的那幅画后,她胸口一滞,浓浓的失望涌了上来。
她心里有个声音:可能贺庭州也不知道真假,不然不会把一幅假的小心翼翼珍藏在这里。
那真的呢?真正的《松鹤图》在哪里呢?
难道当初皇帝赐给他的,就是假的?
还是说另有隐藏之处,只是她不知道?
雁翎失望之余,强打起精神,打算转回书柜,将一切恢复原样。
然而她视线不经意的一瞥,却注意到书柜后方,也悬挂着一幅画。
等等,看画的内容,竟也是《松鹤图》!
雁翎瞬间双目圆睁,匆匆停下手上动作,几步行至跟前。
方才那一幅是假的,那这一幅呢?
她想也不想,直接取下画,又从袖袋中取出荷包,抽出一根银针轻轻一挑。
——在学习裱画的过程中,这个动作,她已练习过无数遍。
但此刻,她仍是不受控制地手指轻颤。
深吸一口气,雁翎平稳了情绪,才继续先时的动作。
装裱的锦绫被挑破。雁翎一点一点细细寻找。
终于,一节两寸左右、四四方方的细绢从裂口处飘出,晃晃悠悠落入她手里。
这一刻,天地间似乎全部安静下来。
雁翎听见自己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她双腿发软,险些站立不稳。
她紧紧捉住那张薄如蝉翼的细绢,小心把握着力道,垂眸看去,果然绢描绘了一幅地图,旁边还有极小的一行字。
雁翎眼眶一热,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太好了,是藏宝图,是藏宝图!
义父筹谋许久,她进京数月,就是为了这么一幅藏宝图。有了它,大家就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雁翎心中激动,下意识掩住唇,唯恐自己尖叫出声。
但事实上,她很冷静地一声不吭,一把擦去眼泪,也不细看图上的字,稍稍复原其装裱,匆匆转动木雕。
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声响,书柜回到原位。
她呼了一口气,刚抽出玉佩放在桌上,贺庭州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你在干什么?”
“啊?!”雁翎悚然一惊,他怎么回来这么早?
他换衣服这么快的吗?
她甚至都没敢认真复原其装裱。
雁翎抿了抿唇,尽量神色如常:“我吗?我在看这腰带啊。”
她先时背对着他,他刚来,应该没有看到吧?
就算看到了也没关系。反正藏宝图已经到手,她不会在这里逗留了。只要应付过当前就好了。
雁翎回过身,见贺庭州换了衣裳,手上也已清洗过。
此刻他没有束腰带,宽大的衣袍无风自动。他整个人站在背光处,脸上光影明明灭灭,看不清其表情。
他缓步近前,视线逡巡,目光掠过木雕,最终落在玉佩上。
雁翎心里咯噔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玉佩还是原本的位置,没有丝毫变化。她目光微转,见砚台旁边溅出的两个墨点还未及时清理。
雁翎心脏砰砰直跳,借着拿腰带的机会,用指腹轻轻揩去。
贺庭州半垂下眼帘,只作不曾看见。
方才在门外,他隐约听到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他是最清楚的。
那是转动木雕时,书柜挪动发出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