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闷的,钝钝的,还有丝丝缕缕的疼痛萦绕其中。
他来不及细细梳理这份心情,直接将受伤的少女打横抱起,放到马车上。
可雁翎犹拽着他的衣襟,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
霹雳弹造成的烟雾很快散去。官差首领勉强止住咳嗽,请示贺庭州:“贺大人,还追吗?”
——虽说贺大人今日并不当差,也不负责押解逃犯的事情。但他毕竟是上官,方才又助他们捉拿逃犯,自是要请示一番,由他定夺。
“追。”贺庭州声音低沉,补充一句,“若有抵抗,可就地格杀。”
当街杀人是死罪,劫囚车也是死罪。
“是!”众官差答应一声,骑马追去。
雁翎心中惶急,但因受伤的缘故,她浑身无力,意识也逐渐模糊。
她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她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全看他们的造化吧。
朦胧中,似乎听到贺庭州吩咐车夫驾车回府,令溯风去请郑太医,又令流云去大理寺报讯。
“……让杜大人请令,拦住城门,封锁各个要道。他们应该逃不远。”贺庭州眼中杀意毕现。
溯风和流云均是斥候出身,擅长打探、跟踪,轻身功夫极好。可若论面对面单打独斗,则要略逊一筹。
因此,此次作战中,二人均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好在伤势不重,简单的传递消息不在话下。
……
马车行驶,雁翎肩头的伤口还在向外流血。
贺庭州伸手一摸,手心一片濡湿。
“我先替你拔箭,你忍一下。”贺庭州心里清楚,如果失血过多,随时会有性命危险。
当下必须尽快止血。
可若要止血,就需得先拔箭。
拔箭之痛,不亚于中箭。
雁翎意识模糊,紧攥着他衣襟的手不知不觉中松开,完全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自然也无从应答。
贺庭州虽弃武从文多年,但毕竟出身武将勋贵之家,自小习武,也见惯治伤手段。贺家马车的暗格里,甚至备有金疮药和细白布。
他将少女平放在车厢里,撕开其左肩衣衫,将中箭之处完完整整暴露出来。随后他反握箭身,骤然用力。
箭拔出的同时,有鲜血飞溅而出。
少女闷哼一声,彻底昏死过去。
有数滴鲜血溅到了脸颊上,贺庭州顾不得擦拭,迅速撒上金疮药,又用细白布裹住伤处。
绣屏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有心想接过活计,却不敢开口。
裹好伤后,贺庭州才注意到方才撕开她肩头衣衫时,不小心撕得多了一些,除了伤处,还露出少女一痕雪白的肌肤和浅绿色小衣的一角。
雪白、浅绿和那一抹艳红交织,诡异而靡艳。
贺庭州目光微凝,移开了视线,催促车夫:“快一些!”
马车行得又快又稳,少女呼吸均匀,似是睡着了。
贺庭州一瞥眼看到了车厢里的画卷。
零零散散,约莫有十来幅图画,有装裱过的,也有尚未装裱的。
其中包括那幅《松鹤图》。
见世子盯着画卷出神,绣屏忙道:“秦姑娘说,她带这么多画,是想学装裱,要等夫人生辰之际,亲自为夫人裱画。”
贺庭州没有说话。
或许她出门带画,只是为了学习装裱。或许她真的动过携画离开的心思。或许她确实抱有其他目的……
但是在危急关头,她真真切切挡下了原本射向他的一箭。
贺庭州伸出手,轻轻碰触她苍白的唇瓣,思绪如潮,眼神也晦暗不明。
不多时,马车回到定国公府。
贺庭州当先抱着雁翎下车,直奔她平时居住的小院。
锦书今日没跟着出门,正在院子里晒书,听见动静,惊诧抬头:“世子,怎……”
“去打热水。拿身干净的衣裳,看郑太医来了没有。”一向沉稳的贺庭州行得极快,匆匆行至卧房门口,抬脚踢开了门,将人小心放在床上。
郑太医来得很快。
郑家与贺家离得不远,今天他又不当值。听闻贺家有人受伤,他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一进门,就匆匆忙忙问:“谁受伤了?伤在哪里?现在怎么样了?”
贺庭州回答:“在左肩,我拔了箭,简单上了些药,劳烦你再看一看。”
“嗯。”郑太医略一点头,快步行至床前。
上次见到时还活泼机灵的少女,此刻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郑太医看在眼里,不由心里一酸。
此时,锦书帮雁翎新换了一身干净的中衣,上过药的伤口已不再向外渗血。但是依然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和金疮药的气息。
郑太医小心诊脉一会儿,低声道:“还好,没伤到要害,脉象也稳定。敷些药,调养一段时日,应该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