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手上拿着的那张画,是一个跳起投篮的少年。
少年样貌陌生,却笑容明亮,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见温莳一不说话,外婆又继续往下翻去。
接下来又是几张少年追逐风、追逐自由的画像,或奔跑、或跳跃、或骑行……可是每一张脸都不一样。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在笑,很自由地轻笑、大笑,还有……同一双含情目。
温莳一看到这些尘封已久的画,心尖像是被撕扯开一个裂缝,里面藏着的浓烈的情绪喷涌而出。
那一年的夏天,她的爱意疯长。
她笔下一个相同又不同的少年,成了她每一个美梦里的常驻客。
她在悬崖边、在沼泽地、在每一个噩梦里,那个少年都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拉上了岸。
从此她夜夜赴美梦,夜夜逐荒原。
只盼少年夜夜常顾,送她一场绝处逢生的美梦。
温莳一眼睫轻颤,忽然很想去亲眼看看那个少年如今是什么样子。
“莳一。”外婆直直地看着她,“江鹤川是不是你一直喜欢的那个少年?”
第57章 :不动声色、不露分毫
温莳一眼睫抬起,轻轻颤动,像是被惊动的脆弱蝶翼。
窗外雪景明净,阳光和煦,从玻璃窗上透进来的金色浮光,洒在温莳一清透沉静的眼底。
这一瞬间,她的灵魂好像被拉到了阳光下。
多年的克制和自律,只是表象。
她的灵魂已经暴露了一切。
外婆叹了口气,温莳一有些无措,轻轻喊了一声:“外婆……”
“从看到江鹤川那双含情眼时,我就认出他来了。你画了这么多个样子,可那双独一无二的眼睛,从来没变过。”
外婆是画画的,对人体骨骼最是了解,不管温莳一下笔时变幻了多少次,那双眼睛背后的灵魂都出自同一个人。
外婆眼神逐渐复杂起来,面露怜悯:“莳一,外婆有些担心,你是要走上你妈妈的老路吗?”
温莳一心尖一窒,嘴唇颤抖起来。“外婆,我……”
外婆合上画册,道:“你妈当年遇到温国良,也是你这个样子。一面克制着不去喜欢,一面又疯狂沉沦,最后不管不顾,为她的爱情奉出一切。”
外婆抚摸上画册,叹息道:“这些画都是你高中三年画下的,每年寒暑假过来,你都会重新画一幅。外婆都看在眼里,但我想着你跟你妈妈是不同的。你妈太高傲,从小没受过委屈,也太理想化,这是我和你外公没教好。只以为宠着她,就能让她一生顺遂无忧。”
“但你性子柔软,懂圆滑,懂世故,不为难别人,也不为难自己。虽然外婆嘴上说不满你放弃画画,去学什么商业,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外婆又觉得庆幸。”
温莳一惊讶地看着她。
外婆继续说:“学艺术的人某一方面总是追求纯粹,以为献身爱情,便是献身艺术。甚至把爱情当作艺术的灵感,把情人当成自己的维纳斯。”
“所以你妈妈发现温国良不过是个俗人,她的艺术和爱情都死了的时候,才会受不了。”
“莳一,我以为你跟你妈妈是不同的。”
外婆轻轻叹气,温莳一的心揪了起来。
“没想到是我误判了,你表面上看是跟你妈妈不一样,但骨子里却像到了极点。”
温莳一的心口像是被重重敲了一记,沉闷的力量扩散开来,窒息的痛楚让她眼睫不受控地轻颤。
“外婆,我跟我妈不一样。”温莳一艰难地道,“她希望爱情和艺术都能有个圆满的结局,但我不要。我从没想过会有开始,没有开始便没有结局。”
温莳一笑了起来,眼神落在外婆手中的画册上,眼底是很温柔的坦然。“这只不过是几幅画而已,只停留在纸张上,火一烧便没了。所以外婆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变成跟我妈一样。”
外婆看着温莳一平静的眼神,惊惧的出了一身冷汗。
“莳一,你老实告诉外婆,你把江鹤川当成什么了?”
温莳一抬起头,似是有些茫然:“什么意思?”
“你喜欢他是不是?”
温莳一沉默了会儿,笑了出来:“嗯。”
“你喜欢他却不准备和他在一起,甚至根本不准备让他知道你的心思是不是?”
温莳一又点了下头。
外婆眼神更凝重,藏着担心和忧虑:“莳一,没有人喜欢一个人,是能按耐住只远远看着的。”
喜欢本身就不受理智控制,看到那个人,身体和心理会自动产生一种反应。
如果只是远远看着,这得多大自制力,其中的酸苦只有自己知道。
从莳一画下这些画开始,已经过去十五年了,若不是今天她见到江鹤川,她早以为莳一已经把这个人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