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才察觉到。
没有最危险,只有更恐怖。
每一天醒来,台风逐渐加到十五级,每次都狠狠地再装修了一次整个岛屿。
无数的树木,都阵亡在了风中,或者歪斜着倒向建筑,轻描淡写就像游戏中卡牌倒塌了一般。
酒店停了一次电。
周遭陷入灭顶的黑暗。
裴京聿早就有所准备,哄睡她后,他孤身下楼,接上了备用发电机。
她的恋人无所不能,说光就有光。
就像《创世纪》,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他是她的盖世英雄。
他们在酒店十二层,最为安全,但也在风中晃动。
半夜,姜嘉茉醒来,听着哐当作响的玻璃,吓得浑身发颤。
裴京聿从身后环过来,胸腔靠紧她,让她整个世界都安定下来:“什么都别怕。”
他把她抱在怀里,属于他的热气缭绕着安抚她。
他温柔拍打她的脊背,诱哄似的:“小满做了这么多好事,一定会安然无恙。”
姜嘉茉脸颊浮着淡粉,示意他听胎心的颤动,轻柔道:“是我们。”
他挨紧她,和她度过末日:“嗯。”
他们在天崩地裂的惊变中,安然无恙地过了三天。
三天后,台风已经过境。
清晨云收雨霁,恍然露出了玉白的日头。
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估计当地政府很快会派人来修缮。
两人下楼透气,在海边散步。
他们在溺着深深黑水的沙滩上,找到了一艘不知道哪儿漂过来的四人小船。
裴京聿在寻找物资。
她却害怕满沙滩的退潮小螃蟹,它们密密麻麻地举着钳子,一副横行霸道的样子。
姜嘉茉:“我申请躲到小船上去。”
他揉了下她的头发,说好,把她抱上小船。
他指骨上有海水的湿冷,泛着凉,却让她浑身舒服到颤栗。
姜嘉茉红了脸,作势不在意:“在这里躺一会儿,肚子舒服一点。”
她仰面躺在船上,就像水中的奥菲利亚,闭着眼安稳的小憩:“我在这儿陪着你,你等下叫醒我。”
姜嘉茉怀孕容易困,想着他在身边,心下变得安稳。
她呼吸沉静,很快就睡着了。
裴京聿在海边找到了一台发电机。
可惜发动机进水,连杆损坏,组排空气启动处理困难。
他专心致志地排水,用储备的机油润滑,方便两人日常使用。
恍然间,他像是冥冥中心电感应一般,
心脏钝疼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
回过神来,他才察觉到,小船随着退潮的海浪,往前漂浮到了很远的地方。
那一点小小的虚影,在远处浮浮漾漾,宛如一尾叶,却承载着他的整个宇宙。
裴京聿一瞬间意识飘荡到了半空中,一切都变成褪色的虚影,失去了重要性。
好像他在一个周遭陆沉的荒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永远的,漫无边际的痛苦和孤独。
“冷红尘霎时雪亮,热春光一阵冰凉。”
他几乎是下意识,想要用灵魂喊出她的名字。
姜满,明明是你闯进来的。
不能总抛下我一个人。
每一次都留在我原地痛苦徘徊。
一直隐忍着,不在你面前暴露我的不堪,还做得不够好吗?
可是除了惊醒安睡的她,连声音都变得毫无意义。
退潮的海水有些混沌。
平时有洁癖到偏执的他,神经疼了一刹那,根本不会沾这种脏东西。
裴京聿连腕表都没意识摘下来。
他脱了件衣服减少阻力,跳入浑浊的海水中。
透明的黑水覆满整个感官,随着他的动作荡漾起来,标的物小船变成一个信仰,浑忘全世界的一切。
划过海浪。
他游过去扶起那艘船。
裴京聿连划水的动作都放轻,担心吵醒船上的人。
那一瞬间的惊心动魄。
这个世界上再也无人知晓。
他不想告诉她。
姜嘉茉歪了一点脑袋,皮肤上还有被他咬噬出来的红痕。
她睁开眼睛:“我们在海上吗,我好像睡着了。”
她听到这个人的很重的喘息,像是潮汐一般,缓慢,无条件的,守护着她。
姜嘉茉眼睛迷蒙了一瞬,却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为他害羞地心跳起来:“没耽误你吧,要回去了吗。”
裴京聿胸腔起伏,海水从喉结上下跌落下来,就像融化的雪山。
他微微低哑说:“耽误了好久。我呢,不太想放过你。”
他的笑容锋锐,像十七岁为心上人投球,那么昭彰炙热地瞧她一眼。
裴京聿扬唇对她笑:“你得做点儿什么补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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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嘉茉其实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