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笃定半神无法抵抗力量对他的吸引。它看出了谢乐游心底的强烈渴望。
想想看吧,如果把所有的条件都放上天平,放有星核的那一端一定重重落下。它代表力量,代表知识,代表掌控,代表长生,代表改变,代表永无止境的超越。
而另一端,却只是一个人。
他们是恋人吗?
谢乐游失去了过往的记忆,阮鸣谦始终不敢以完全的真面目相待。
他们喜欢上的,是彼此幻想中的泡影。喜欢,多么轻飘,多么虚浮。
他们是真爱吗?
谢乐游过往不也交过许多前男友,哪怕这些人都是同一个人费尽心思扮演而成,他仍然一次次冷酷决然地提出了分手。
他对爱情忠贞不一,却能够将爱情与欲望分离。他像是从来不会失控。
他是忠于那个唯一的人,还是忠于他偏执狂似的的精神洁癖?
阮鸣谦又真的那么痴心不改吗?他明知道谢乐游最敏感最厌恨欺骗。
是啊,分手是他该得的,因为起初他并非真心祈求。他在那个年少的男孩嘴唇落下亲吻,向他表白,成为初恋,心中想的却是报复失去记忆的前搭档。
他要谢乐游的真心,他要在两人的关系中占据上风,他要谢乐游流着眼泪向他低头认错,然后从此以后乖乖听从他的计划……
他利用爱欲,欺骗了引诱了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他试图逼迫谢乐游爱他更多一点,对他更痴迷一些,所以因为私心破绽而被一次次分手,最后玩火自焚,不可自拔地赔上一颗真心,陷入人类的爱情,还惶惶不安真相是否会暴露,饱受若即若离的折磨,也是他该得的。
诸神星站在全然冷静的视角剖析“阮鸣谦”的记忆,把那些不坦诚的花团锦簇与自我伪饰都剥开,它心想,爱情真虚假,人类真丑恶呵。
这种没有影的东西,跟客观上的法则一点也不一样。
世上没有哪条法则能够规定,谁就该爱谁,谁爱上谁就该怎么做。婚姻是契约,但爱情不是。一个人不爱另一个人,不需要双方的同意,只需要能够直面自己的内心。好狡猾的设计!
比直面内心更老生常谈的道理,是“如何认识自己”才是最顶级的哲学难题。
没有精确的公式数据,没有既成定律的前例可循,要剖析自己,就得一点点掰碎了,好的坏的都得睁眼看,最后得出的结论,还不能变成不可更改的定义。
诸神星想明白了一切,它认为爱情并不存在,存在的是人类对想象力的迷恋,是自我欺骗,是繁衍的本能冲动。
神明不需要、也不应该拥有这些属于人类的低级弱点。它会招致软弱,混乱与放纵私欲。
毁灭这段与之相关的记忆,也毁掉“阮鸣谦”,才是最优解。
短暂的伤心过后,谢乐游会很快振作起来吧。以前不也如此吗?他走出来得很快,就算分手后对恋爱失去兴趣,也不会让他颓废低迷。
所以、所以……
可是他在哭。他在哭。
谢乐游,在哭。
是那个半神,那个谢乐游?它不会是在做梦吧。诸神星有种梦游般地不知所措。
谢乐游放下了星核,切断了通讯,他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与梨花带雨更是毫无联系,甚至连眼眶都没怎么红。那颗颤颤巍巍的水珠,就这么突兀地,掉了下来。挂在他冰冷的脸颊。
不和谐到刺眼。
诸神星忍不住想说:你可是个成熟的男人,是坚强的典范,怎么能因为失恋而随便流眼泪呢?
还哭得这么……这么。它形容不出来。它目不转睛,无法移开。
密闭房间内不曾流通的气流,随着升温而微微上升,品尝到浸染在空气里的咸涩。
星球第一次主动尝到人类眼泪的味道。好苦,比埋在熔岩湖下的矿石更苦。它感到慌乱。聚居点内的监测仪器监测到地底异常波动,远处的极光迸发出绚烂色彩,引得地上人拉响警报,跟小蚂蚁似的分路行动,忙得团团转。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极光怎么又剧烈波动了!天灾要是紧接着来两回,他们要指着天骂了,贼老天,你没有心,从不体恤人情!
你是石头炼作的!大不了都不活了,同归于尽!
谢乐游低下头,抬起手掌,捂住被气流急切吻得干涸的脸。
他藏得很好。不是簌簌落下的眼泪,而是嘴角微微流露的笑意。
第98章
施工现场, 传来此起彼伏的敲击声。
谢乐游低头翻阅手中薄薄的小册子,指尖为笔,沿着纸页上记载的魔纹勾勒, 最后一笔勾勒完成, 忽然, 纸页泛起亮光, 浮现出一个明亮稳定的魔纹阵。
他听见脚步声,松手, 抬起头,对满腹心事的男人温声询问:“有事要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