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书闻言方才收了目光,转过身去。
撩开衣衫褪下长裤,粘连着布料撕扯下来的血痂,露出底下粉嫩的新肉。
当冰冷的白色药粉倾倒上去时,带起一阵钻心刺痛,裴一雪忍不住闷哼一声。
“很疼?”谢玉书闻声就要转头。
“无妨。”裴一雪迅速扯过衣物盖住腿。
谢玉书的动作僵住,将头偏了回去。
气氛略有些尴尬,裴一雪重新撩开衣物上药。
包扎好,重新穿戴整齐,裴一雪对背对他的谢玉书说:“好了,谢大人不必再拘谨。”
谢玉书转过身:“一路奔波,神医也乏了,不如早些歇息。”
“谢大人也一样。”裴一雪说完,便靠着马车壁闭目养神,他是真的累了。
身侧窸窣传来动静,一只大手握住了他的臂膀,轻轻将他揽过。
头枕在人肩膀上的那刻,裴一雪睁开眼,头顶随即响起谢玉书的声音:“木板硬,硌得慌,睡不好。”
温软而安稳的人肉垫,确实比木板要舒适许多倍,沉重的疲惫袭来,裴一雪终究没能拒绝。
他枕着那坚实的肩膀,重新闭上眼,含糊问道:“谢大人不歇吗?”
“歇。”谢玉书只回了一个字,便再无言语。
车厢内陷入寂静,车轮碾压地面的辘辘声,单调却奇异地催人入眠。
不消片刻,裴一雪便沉沉坠入梦乡。
谢玉书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将人更妥帖地圈在自己怀中,好让人睡得安稳些。
他还是想不明白,常枫、驿站伙计、甚至更多人都知晓裴一雪就是徐一,裴一雪为何要独独瞒着他?
这些天,多少次他想找裴一雪问个清楚,可每每见到裴一雪演得那般逼真,又生生忍了下来。
天边泛起鱼肚白,马车停下的震动让裴一雪缓缓睁眼,也不知自己何时竟滚进了谢玉书怀里。
他一动,谢玉书便醒了。裴一雪坐直身体,客套说:“昨夜劳烦谢公子了。”
谢玉书深深看他一眼:“照料神医安危,是我职责所在。”谢玉书起身,半边身体却麻木僵硬,一个踉跄向前栽倒。
“谢大人!”裴一雪手忙脚乱地扶住人。
“我没事,起来走走便好。”
谢玉书撑着车板还想下车,裴一雪按住人,不容拒绝:“老夫替大人疏导一下气血。”
不待他有所动作,车外响起院判焦津的声音:“神医,谢大人,昨夜歇息得可好?”
“劳院判挂心,尚可。”裴一雪扬声应道。
“那就好,那就好!卯时已至,前方便是驿站。还请二位下车用些朝食,稍后我们……还需换回马匹赶路。”焦津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地催促。
听到“换回马匹”四字,裴一雪眉心骤然拧紧。
连续骑了将近半个月的马,早已让他对骑马生出强烈的抗拒,一想到那硬邦邦的马鞍,腿侧和臀股便条件反射般隐隐作痛。
但,路,终究是要赶的。
白日策马,夜间乘舆,如此交替轮换,耗去两天两夜。
戌时,沉沉夜色中,巍峨壮丽的京城大门终于出现在众人视野尽头。
“开城门!快开城门!”一名策马疾驰而来的御林军朝着城楼上的士兵高声呼喝:“神医回京了——!”
城门洞开,宫门启缝,福宁殿沉重的大门在裴一雪面前缓缓推开,裴一雪一刻未歇,被径直引至龙榻之前。
皇帝躺在床上,胸膛艰难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
看到裴一雪的身影,那双浑浊的眼睛陡然焕发出几丝微弱的光芒。
“…神…神医…快…给朕…瞧瞧……”皇帝竭力抬起手臂,伸向裴一雪的方向,话语断断续续,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
裴一雪上前一步,躬身作揖,随即搭上皇帝的脉搏。
片刻之后,皇帝急不可耐地问:“神医…有法子…医好朕…对…对吧?”
时间拖得太久了。皇帝的肺腑已被疫毒侵蚀得千疮百孔,若非那颗千年人参丸吊着一缕生机,早已魂归九泉。
即便此刻能清除疫毒,这具残躯也撑不过几日。除非……
“回陛下,”裴一雪声音沉稳,“草民确有办法。不过……”他顿了顿。
皇帝眼中迸出希冀,急咳几声:“不…咳咳…不过如何?神…有何要求…尽管提!”
裴一雪面露犹疑。皇帝见状,示意太监将自己扶坐起来些:“…神医…有何…难言之处?”
“此法极为凶险,”裴一雪直视皇帝浑浊的双眼,“需剖胸,换肺。”
“剖、剖胸?!”皇帝连同他身边的太监齐齐倒抽一口冷气,嘴巴微张,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古书虽有开颅之术的零星记载,但剖肺换肺,实乃闻所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