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如同利刃剜心叫他呼吸不得。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却仍止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滑落脸颊,压抑的啜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谢玉书才勉强平复心绪,拭去泪痕。他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再次落在沉睡的徐一脸上。
就在这一瞥之间,徐一的侧颈靠近衣襟处,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吸引了他的注意。
衣料下压着的,似乎有一块……被划拉开的皮肤。
谢玉书心头猛地一跳!那么大的豁口若不及时处理,恐会感染。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处的衣襟拨开了一些,映入眼帘的景象却令他整个人顿住。
衣襟下压着的,并非伤口,而是一块质地奇特、极似人皮的东西的边缘!更准确地说,是……一张面具的边缘被衣料挤压得微微掀开了!
谢玉书的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他伸出指尖,带着一种求证真相的决绝,轻轻捏住了那块翘起的“人皮”,然后,极其缓慢、小心翼翼地向上揭起……
枯槁松弛的“人皮”之下,赫然是另一张截然不同的皮肤——白皙、细腻,光滑得刺眼!
随着覆盖在脖颈上的整片“人皮”被揭开,那线条优美流畅、熟悉得刻入骨髓的下颌轮廓,毫无保留地闯入了谢玉书的眼帘!
“裴……一雪……?” 谢玉书失声低喃,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连呼吸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震惊!难以置信!荒谬!无数种情绪在他脑中爆炸开来。
他下意识地用指腹摩挲着那光洁的下巴,又颤抖着抚上那柔软、从未有过如此充足血色的唇瓣。
怎么可能?!裴一雪……竟然真的就是神医徐一!
荒谬的真相像一个威力无比的晴天霹雳,将谢玉书彻底劈懵在原地。
为什么?!裴一雪为什么要瞒他?装病欺瞒他也就罢了,甚至还扮成两个人一块编着谎诓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被愚弄的羞辱感猛地冲上头顶!即便是温润如玉、从未口出恶言的谢玉书,此刻也忍不住在心底狠狠骂了一句:……混蛋!
忽地,半月前“徐神医”遇刺的场景闪过脑海!谢玉书瞳孔骤缩,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伸手扒开裴一雪胸前的衣襟!心口处,那道曾被利刃贯穿、本该致命的伤痕已经愈合得很好,只剩一道浅浅的印记。
原来如此!原来那次“徐一”遇刺,差点送命的根本不是徐一,而是眼前这个装病欺世的混蛋!
可这人竟在事发当晚还强撑着与他谈笑风生!难怪那时裴一雪脸色惨白得吓人,难怪突然变得“清心寡欲”,不再像往常一样缠着他亲近……原来只是为了掩盖伤势,怕被他发现端倪!
而他当时……他当时以为裴一雪的“旧疾”已严重到连与亲近他的心力都拿不出,恨不能以身相代……
无数被欺骗的细节、被愚弄的感受、无谓的担忧和锥心的痛苦,如同滔天巨浪般汹涌袭来,瞬间将他吞没。
谢玉书猛地俯身,紧紧抱住昏睡中毫无知觉的裴一雪,压抑已久的情绪如同开闸的洪水,化作无声的恸哭,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他该愤怒的,他该立刻质问裴一雪、痛斥裴一雪的欺骗!可抱着这具温热、安然无恙的身体,感受着那平稳的心跳,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悄然盖过了愤怒——是铺天盖地的庆幸和失而复得的后怕!
至少……至少裴一雪此刻安然无恙!没有那该死的所谓顽疾,不必再日日忧心会油尽灯枯!也没有身处京城险境,染上疫病的风险。
就在这时,门外隐约传来脚步声和推门声!
谢玉书悚然一惊,瞬间从巨大的情绪漩涡中抽身。他猛地坐直身体,手忙脚乱地抓起那块被揭开的人皮面具,飞快而精准地将其复原,小心地按压边缘,确保毫无破绽,接着迅速拢好裴一雪被扯开的衣襟。
“神医还未醒吗?”齐王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谢玉书抹去脸上残留的泪痕,转身,深吸一口气,恭敬行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殿下。”
齐王抬手免礼,目光投向床上昏睡的“徐一”,忧心忡忡:“京中情势十万火急,父皇危殆……圣旨既下,神医恐怕得尽快动身了。车马已备好。”
“可,神医的身体恐再经不起长途奔波。”谢玉书抬眼,满眼忧色难以掩饰,他们从京城一路赶到燕城,马不停歇,本已超出常人所能承受范围。
而抵达燕城后,裴一雪又历经三日苦熬,现下人累倒至今还未醒,如何能再快马加鞭奔回京城?
齐王深深叹了口气,“只能劳神医,尽力而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