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天边挂上橙红交映的朝霞,二十六头驴站在王家祖宅外面,啊呃啊呃地叫个不停。
叫得裴一雪脑仁生疼。
他摸上衣服来到院外。
“东家,看看——”张喜邀功似的,拍着一头驴健硕的前膀,“这驴咋样?”
裴一雪一眼望去,每头驴都头颈高昂,精神抖擞,毛发顺滑油亮,身上的肉也紧实健壮。
品相极好。
跟他们以前租的车队里头的上了年纪驴比,一看就干劲十足。
但这些年轻的驴精神过于旺盛,一直没停过叫唤。
裴一雪连连让张喜他们将驴赶到临时搭建的棚子去。
受了顿夸赞,张喜走路都在飘,对着驴队大展神威,大声吆喝着拉走了这些驴子。
驴群乌泱泱地跟紧队伍,走的时候蹦蹦跳跳的,乐得不行。
裴一雪瞧得心中奇怪。
这些驴似过于兴奋了些。
他以为只是不同驴有不同性格导致,可事实证明,他察觉到的异常并非空穴来风。
只过了一夜,驴群就出了问题。
兴奋过后,驴子全都病恹恹的,口角流涎,更有几头严重的直接倒地不起。
张喜瘫坐在地上,抱着出气多进气少的驴,哭得稀里哗啦,语无伦次。
“千万不能死呀……都怪我,怪我!”
瞥见裴一雪,他哭声戛然而止,由于太过激动,一串水晶鼻涕泡猛地从鼻腔窜出。
他没怎么在意,随手揩了把,就扑到裴一雪跟前继续哭诉。
一村民忍不住出声道:“东家,定是那驴贩子以病驴充好,否则驴得病哪能得的如此快?也不知道那厮用了什么办法将我们骗了过去,这事儿铁定不能这么算了!”
裴一雪安抚现场村民,让他们先别着急。
商贩肯定要找,但必须得先救驴,否则到时恐会钱驴两空,得不偿失。
病驴结膜潮红,呼吸吃力急促,口鼻有粘黏性分泌物,初步判断乃驴瘟。
驴瘟治疗及时,裴一雪能将病死率控制在百分之五以内。
可这批驴,前有商贩用药物强行使它们兴奋,将本就不多的精力消耗殆尽,治起来难度颇高。
本用药物就可以痊愈,现今还需配合扎针。
裴一雪看了眼驴圈,横躺在地上的排泄物,到处都是。
要他进去给驴扎针……他想想就觉得浑身难受。
此刻,那驴贩子变得更加不可原谅。
他拟个方子,让张喜等人快马加鞭去城里,然后兵分两路,一路找驴贩子协商卖病驴的事,一路去买治驴瘟所需的药材。
买药的村民回来得早,裴一雪拿上药就着手准备。
朴硝和大黄各十五克,白头翁十克、柴胡三克,泡汤,用竹简给病驴灌下,泻下毒液。
期间需要用针疗吊命,至少得持续三天。
然后用观音土、臭椿树皮和陈茶叶捣碎灌服,止泻。
他忙活整个上午,驴棚这边的事还没解决,就见一个村民火急火燎地跑过来。
“不好啦——!张喜被县太爷关牢里去啦!”
裴一雪和过来驴棚帮忙的村民都不由呆怔。
旁边的张大婶逮到村民,忙问:“驴贩子卖病驴不关,关我家张喜做什么?”
那村民歇了口气,继续道:“我们按东家所说,跟驴贩协商不成就拉他去见官。没成想,县太爷说我们空口无凭,要见病驴。”
“张喜觉得成,让捕头跟着来村里取证,哪成想县太爷的意思是让把驴都拉去县城。”
张大婶气急,“路这么远,病驴怎么拉去?”
“我们也是说,可张喜和衙门打商量,却被说成想贿赂父母官关了起来,要五十两银子保释了,这不讹人吗?”村民气得直跺脚。
张大婶气哼哼,大手一挥就想冲去衙门闹,要跟县令比比谁更无赖。
这时裴一雪开口了。
“既然他们想要证据,就将驴拉去吧。”
“可……病驴自己没法走啊。”村民迟疑道。
“花些银钱去找王秀才他们租十三辆驴车,拉病驴上县城就成。”
裴一雪为给驴群扎针续命,在臭气熏天、满是排泄物的驴棚转了几圈,整个人情绪都有些不稳。
县令正撞在枪口上,想要钱,绝无可能。
他宁愿将这五十两全租车拖驴也不愿意白给县令。
更不愿吃下这个哑巴亏。
可当下还有个问题,只有物证并不够,驴贩子万一一口咬定是他们自导自演,做出这等事来污蔑,他们也百口莫辩。
就在他们商量如何寻找病驴源头和人证时。
其中一个村民开口问:“那驴贩子姓甚名谁?”
得知驴贩子叫孙龙,这位村民大腿一拍,“这不赶巧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