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脏开始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每一次好像都震得骨缝生疼, 后背的冷汗很快便把单薄的睡衣洇透了, 黏腻地贴着皮肤,让这六月的天气也变得阵阵发冷。
......
黑暗里, 雨水把他的恐惧幻化的无限大,逐渐又变成那日母亲绝望的哭喊、行李箱滚轮碾过地板的尖啸, 还有......手腕上灼灼的痛。
宋意生睁开眼。
借着月色, 他看见裴兆在另一侧沉稳地睡着,像是一种安全的象征。
可他依然只能觉得窒息,就像是被人强行按进水底, 连每一次呼吸都能让他感到恐惧。
“呜......”一声再也抑制不住的呜咽从他的喉咙里溢出来。
宋意生猛地咬紧手背,几乎是屏着气, 一点点地挣脱出那个裴兆虚拢着的怀抱。
然后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 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挪进了浴室里。
他反手把那扇厚重的门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最后那点微弱的光。
在绝对的黑暗和封闭中。
宋意生背靠着冰冷的瓷砖, 膝盖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腿一软便顺着墙壁滑坐下来。
他把自己紧紧贴在两面墙的夹角,膝盖蜷起来抵住胸口,牢牢团成一团。
如今,耳畔只剩下暴雨铺天盖地的喧嚣。
宋意生把脸埋进臂弯, 身体抖得更加厉害,十指用力纠缠过后,反复撕裂的伤口又一次渗出淋漓的血。
而此刻,这痛感仿佛成为了唯一的锚点,让他竟然感到一丝扭曲的慰藉。
至少这份痛是真实的,不再像那些在噩梦中反复上演却永远无法更改的剧情。
至少让他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如今身处何处,而非又一次被拽回那个绝望的雨夜中。
......
时间开始在恐惧中变得粘稠而漫长。
瓷砖上冰冷的寒意侵入皮肉,让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
宋意生自己也说不清,他究竟在地板上待了多久。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意义,直到门上传来一声极轻的扣动,伴随着浴室门被推开时露进来的那一点光。
他条件反射地把自己缩得更紧,额头埋进膝盖,试图以这种方式将自己藏起来。
“宋宋?”裴兆的声音出口时还裹着睡意,却又在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变得异常清醒。
他试探着把门打得更开,光线如潮水般涌入狭小的空间,将那个缩在角落的身影照得无处遁形。
裴兆挺直的身影立在门口,为宋意生挡住了一小抹光。
他却将脸埋得更深,瑟缩着往墙角挤,吐出来的气音里还带着一些很小很小的自我厌弃:“别......别看,别过来......”
裴兆的身影在门口僵了一瞬。
在灯光下,他一眼就看到了宋意生手臂上刺目的抓痕,看到那具单薄的身体,在阴影里不自然地战栗。
血液仿佛在头顶冻结,下一秒,他想也没想便大步跨进去,“砰”地一声关紧了门,将恼人的光线和风雨都隔绝在外。
高大的身躯矮下来,径直跪在地上,急切地往缩在墙角的那个小团那凑:“宋宋......”
他的声音哽在喉口,几乎是恳求。
裴兆伸出手,动作带着十二分的小心,没敢强行去扳宋意生那双紧紧环抱着的手臂,更没有试图抬起他深埋在膝盖里的脸。
他只是张开双臂,以一种近乎臣服的姿态,将那个颤抖的身体整个拢进自己的怀抱,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堡垒。
“嘘......”裴兆用掌心焐住他汗湿的后颈,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没事了,没事了......”
“我不看,现在没有灯对吗,我看不到你宝贝......”
“......”
滚烫的手心熨帖着那块紧绷的皮肤,裴兆的嘴唇贴在他冰凉的鬓角。
他感觉到怀里人的呼吸骤然停了半刻,于是更紧地环住那截细瘦的腰,低沉的声音缓慢而坚定地开口道:“宋宋不喜欢下雨天是不是?没关系,我们在家,在我们的家里......你不会被淋湿,干干净净的,在我怀里呢,哪儿也没去。”
“......”
每说一个字,裴兆都能感觉到怀里僵硬的身躯在一点点软化。
于是他便更小声地、絮絮地说着,翻来覆去地念叨,像是要把这些年里漏掉的话全都补回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用嘴唇擦过宋意生冰凉的额头,商量着开口:“我们出去好不好?雨好像小了些。”
“......”
宋意生没有答话。
只是极轻地、几乎让人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接着便把眼睛紧紧埋进裴兆炽热的颈窝里。
裴兆会意,一只手将人抱起来,带着他走出浴室,重新放回温暖的被窝。
......
窗外的雨声依旧固执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