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疑惑地抬起眼,正撞上裴兆得逞的笑。
“橙汁底的新品。”裴兆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无辜道,“刚榨的基底,就是还没来得及兑酒。”
......
这一晚,吧台上的老座钟敲了几轮,两人没说什么要紧的话,有时候只是静静地坐着,看对方在暖光下晃荡的背影。
凌晨五点的闹钟在手机里震了震,宋意生慌忙起身,开口道:“我该回去了。”
裴兆没拦他,也没多言语,只从吧台内侧递过一把印着酒吧LOGO的长柄伞,硬是塞进他手里:“天还没亮别走巷子里,路上小心。”
宋意生跟他道别,转身往门外走。才到门口,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的一声叮嘱:“不过下次路过,记得要带把伞。”
......
半小时后,宋意生斜倚在自家阳台的栏杆上,指尖夹着一根即将燃尽的细烟。
一旁桌子上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他抄起来看,屏幕上的未读消息晃得他一怔。
浓烈的灼烧感从指腹传过来,烟灰终于烧到尽头。
第14章
宋亦欢今早四点就被折腾醒了。
窗外的天还黑着,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绝望地盯着天花板,听着外面一阵阵刺耳的挠门声,终于忍不住发出一条消息。
[哥,你知道人类的清晨可以有多长吗?]
她抓了把鸡窝似的头发,对着手机打下这句话后,又从相册里翻出一张为数不多的正面“通缉照”,配成一套打包发出去。
照片里的小狗斜歪着头,耳朵几乎垂到地上,瞪着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是一只纯正无比的比格小犬。
[凌晨四点,这祖宗就开始扒我房门,爪子跟装了缝纫机似的。好不容易干累了消停会儿,不到五点又开始嚎,硬是把咱家的黑夜高歌得宛如白昼。]
[你以为就只是这样吗,它白天不起,晚上不睡。我强忍着等咱妈起来给它收拾好,再一看表,嚯,六点了。]
[再过半个小时,我又该出门上课了。而现在,何雁雁女士已经给它系好了牵引绳,说要带它去公园一起练新学的广场舞。]
对话框里,宋亦欢的消息气泡不断上跳,宋意生掐灭了烟,目光扫过那些带着怨气却又亲昵的文字,唇角不自觉地往上牵了牵:[妈养狗了?]
[养了啊!!!]
宋亦欢过激的情绪简直要穿破屏幕直接打在他脸上。
宋意生的手指刚点到屏幕,视频通话已经劈头盖脸砸过来。
屏幕里的宋亦欢顶着一头乱发,眼下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开口就嘲讽道:“哟,大忙人居然秒回?”
她趿拉着拖鞋,脚步虚浮地晃出房间,蹲下身,镜头垂向脚边那只正不停转圈的小狗,“看,这就是咱家的新成员,妈的心肝宝贝,我的睡眠杀手。”
视频里,精力旺盛的小犬围着宋亦欢的脚踝打转,只一看到她的指尖刚有半分往它方向拢的意思,便马上变成两脚直立的状态,空出来的两只前爪不停地往她的裤子上扒。
宋亦欢一边紧抓自己的裤脚,一边又道:“最近有空没,有空就赶紧回来一趟,要不然按它这个急速攀升的家庭地位,怕是过两天你的屋子都要被它给占了。”
“......”
镜头被扑腾的前爪撞得晃了晃,宋意生看着那团活泼的毛球,忽然垂下眼。
他好像已经两年多没回过家了。
上次回来还是家里闹得最凶的时候。那个三年前的深秋,父母离婚的案子已经拉锯到了白热化阶段,母亲的好友又刚好在帝市撞见他和裴兆并肩而行。
他进门时,脚还没在玄关里站稳,迎接他的却是客厅里满地摔碎的花瓶碴,和母亲举着撕碎照片的尖叫。
“妈......最近身体还好吗?”他捏紧手机,听见自己的声音涩得发哑。
宋意欢把镜头转回来,翻了个白眼:“她早不闹了,现在好得很。”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了些:“哥,回来看看吧,妈其实......挺想你的。”
......
窗外,东方的天空已经微微泛白,像被稀释的珠粉向四周围晕开。
宋意生望着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指腹紧贴着落地窗前的安全护栏,看着晨雾凝成水珠,滑落成蜿蜒的线。
几个小时前,裴兆站在酒吧门口,黑色的衬衫下摆被夜风掀起,染在他身上的酒气仿佛到现在还仍未散尽。
“路过?”宋意生甚至能回忆起裴兆当时眉梢上挑的角度。
凌晨三点,看他穿着发皱的家居服,站在酒吧门口装路过。
这样拙劣到可笑的借口,裴兆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半句追问。
宋意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裴兆抓住他递伞时残留的温度,温热的触感透过皮肤,烫得他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