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君点头:“也不一定是殿下身上这种香料,但应当不是中原香料,否则丽人不会完全说不上来,我原先只觉得奇怪,也没往香料这方面多想,今日遇见太子,才想通了。”
“许姑娘叫我赖丹吧,当今天子未立太子,你这样称呼我不合适,皇曾孙殿下也直呼我名。”赖丹笑着说。
“您也认识病已?”
“当然,近日我与殿下说起西域见闻,他可是兴致勃勃。”赖丹作了个揖:“今日我先去京兆府将此事禀告隽大人,长安能用西域香料的人不多,应当很快会有结果,两位且放宽心。”
望着赖丹远去的背影,平君的心却似乎突然被人揪了一把,她拉着何望的手,问:“我怎觉得有人在长安城布了一张罗网?”
“傻妹妹。”何望摇摇头,让她不要胡思乱想。
这日临走前,平君想再找霍成君聊聊,霍成君今日已经在布坊中各种严加布置了一遍,也让阿菊带过几个伶俐的中年妇人上楼,平君知道,霍成君已经在着手“另请高明”。
她敲开霍成君的门,见里面身着华贵的姑娘正盯着她绣的鸳鸯绢帕出神。
“成君,你喜欢这两只鸳鸯鸟吗?”平君欣喜问。
霍成君却没抬头,她将这帕子给回平君:“文采双鸳鸯,裁为合欢被。巾帕上绣鸳鸯,怕是太露骨了些。”
平君讪笑着将帕子接过:“是的,我这只是个绣样,给绣娘们看看而已的。成君……”
“你不用劝我了,何望是一定要走的。”
平君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堵了回去,她倒也不是想再劝霍成君,只是想看看她消气了没,要不要一起离开,但很明显,大小姐的气没那么容易消,霍成君还不想和她说话。
平君便不勉强了,道一声别,转身回了掖庭。
才进家门,李见安又拉着她去张贺家帮忙:“张公晕倒了,幸亏今日彭祖回得早,及时叫了人!”
平君一颗心提在嗓子眼儿,忙跟着母亲过去,却见彭祖在张家院子里头练着武,他好像个没事人儿一样,朝着平君母女打了个招呼,也不把人往屋子里送,就又练起拳来,显得很上进。
屋子里是王繁君和张妙陪着张贺,张贺已然清醒了,见有人来了,便努力起了身,看见平君,又往她身后抬了抬眼。
“今日病已去陵庙祭祀,要回来得晚些。”平君道。
“哦……对,对……”张贺摇摇头:“瞧我这记性。”
张贺眼窝深陷,颧骨瘦得凸出,他坐在那里,很明显在强打精神,额前那几缕花白的头发深深刺痛了平君的眼,她记得第一次见张贺的时候他慈祥的模样,那时他虽也有白发,却是一身的硬朗,哪似现在,真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但平君笑着:“张公身体怎么样,无碍了吧?”
张妙道:“才喝了药,正要休息,老毛病了,也没什么办法。”
平君便称去屋子外面说话,不打扰张贺休息,只留王繁君在屋内。
张妙送二人出来,突然就哭出声:“大父恐怕大限将至了。”
李见安似乎也早有心理准备,问:“还有多少时日?”
“恐怕……恐怕只有月余了……”
张妙靠在平君怀里哭,她自小没了父亲,一直跟着张贺和王繁君长大,现在张贺又要离去,她小小年纪饱受分离之苦,平君觉得她甚是可怜,只好柔声安慰着,却又不知从何安慰起。
李见安也不便开口去和小辈多说,便说去帮张家准备晚食。
“好阿妙……可别把眼睛哭肿了……”平君揉着她的背,自己也鼻头一酸,她不想再说空洞的好话,便问:“张公有什么心愿,我们帮他完成吧?”
阿妙渐渐止住了哭声,彭祖也过来,平君见他脸颊还有汗珠流下,一双拳头竟是在沙地里都磨破了皮,磨出细微的伤口渗出已经干涸的血迹,但他眼神坚毅,道:“我是阿翁的儿子,他的心愿理应我来完成。”
“彭祖……”与彭祖相处多年,只看一眼他的神情,平君就知道今日他是真的伤心了。
他从来想要公平,认为张安世将他过继给张贺是看轻他,将他当个扶灵送葬的工具,他太多的不甘、闹腾都是对着张贺与张安世去的,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与张贺这么多年的相处,他内心早已认可了自己是张贺之子这件事。
平君想到他刚刚练拳的模样,知道他或许是在努力做好张贺眼中期望他成为的样子。
“你已经很好了,彭祖。”
“平君……”彭祖撇过头去,不想在这个小姑娘面前红眼睛:“阿翁就是放不下病已和阿妙,你与病已的亲事既已说定,我也该为我这侄女说一门亲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