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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贺住进了温室殿,他对这座皇帝的寝殿并不完全陌生,不过当初他是客,如今他却成了主。
他将病已召到殿内,询问刘弗陵的死因。
“是不是大将军害的?”他直接问。
病已摇头:“先帝身体不好,陛下也知道的。”
刘贺却好像入了魔,他不相信病已说的,只相信自己的猜测:“是陛下想除霍氏的势力,被大将军先行反制了?病已,我呢,我能在这宫中活多久?”
“陛下,上官太后既然下诏由你登基,你就是大汉江山的主人,何必如此忧虑?”病已觉得刘贺有些反常,他反倒宁可刘贺取笑他,天马行空高谈阔论,或者仗着辈分为难他。
“你不懂。”刘贺打断他:“我不想像惠帝那样任霍家鱼肉,也不能像先帝,被霍家毒害致死。”
“病已,你怎么没护住先帝?”他突然又高了几个声调反问,眼中甚至带着怒意。
这让病已百口莫辩,他跪在地上,直言:“先帝乃不治而亡。”
刘贺遂不想与他争辩,他道:“你退下,去叫王吉来,我要与他商量。”
刘贺做事其实雷厉风行,病已不能帮他拿主意,他便叫了自己亲信来,王吉不肯帮他拟诏任命昌邑国的诸人在中央朝廷*任职,他就亲自来。
他觉得自己从昌邑国带来的亲信还不够多,便命人快马前去昌邑国通传报信,他害怕自己的饮食出问题,则让自己的亲信接管了膳房。
未央宫先帝的丧事还没办完,刘贺已经下了好多道命令,而其中无关守丧尽孝之道,无关军国民生大事,而却是为他一人的安全而为之,暗藏对霍光贬低讽刺之意,完全背德扶他上位的最大功臣。
连杜佗与张彭祖等人都听说了这位新帝的作风。
他俩心里不痛快,来尚冠里找病已倾诉:“你都不知道那朝堂上乱成什么样了?”
病已和平君仍带着孝,也没有酒,只沏了一壶茶招待二人。
他不解:“有大将军坐阵,能乱到哪里去呢?”
张彭祖道:“大将军既要收拾广陵王的叛乱,又要把持朝政诸事,劳心劳力,君主一声感激都没有,反倒还被打压。想当初不论是孝武皇帝还是先帝,可都对大将军礼遇有加。”
杜家与张家也算是大将军府出身,他们的家族势力在此次风波中受到影响,两人帮着霍光说话不足为奇,但他们好歹与刘贺相识,若他们尚且对刘贺如此心怀不满,朝上其他人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憎恶他。
而霍光竟然在这些人口中变成了劳苦功高又不得天子倚重的悲情臣子,真是何其荒缪。
人心是会变的,他早也经历过了。
病已与平君对视一眼,只道:“君臣之道自有别,新帝已立,我等守好为臣之道便好。”
杜佗便道:“这位陛下,做个藩王还可以,真做了天子,确实够无法无天。”
病已眉头一皱:“阿佗慎言,此话我当没听过,你切勿再乱说。”
他却道:“病已,早知如此,还不如让我父当初劝大将军立你为帝。”
张彭祖也附和:“确实。”
这话让平君和病已面色煞白。
平君心里一紧不慎将茶水洒了,病已则急忙解释:“立君之事由上官太后承天命所下,你这话不仅陷大将军不忠不义,还将我家中之人全都牵扯进去,被有心人知晓,我家里这几口人还不够死的。”
看平君慌乱收拾着,张彭祖道:“你们怎么怕成这样,我等有分寸,当然不会出去乱说。”
病已便再三叮嘱,然后慌忙将两人送走,让他们近日不要再来。
平君可算真被吓到了:“这天子的位置不好座,昌邑……陛下在长安算是初来乍到,他心里没底,应当是确实慌了,做得有失偏颇……可连彭祖都这样说,我真害怕朝上要出乱子。”
病已让她安心坐下,道:“有大将军在,且出不了乱子。”
平君知道,按刘贺以往的性格,估计早来尚冠里与他们相见,顺道要揶揄病已几句,让奭儿叫他祖父才是,但如今他入了长安没有半点消息,只从彭祖口中听到的只言片语还都是抱怨之词。
“你是对的。”她道:“这被扶上去的天子不好做,陛下……他怎么不知道收敛呢?”
“他向来与大将军不和,心中又怀疑先帝之死与大将军有关,才不得不提防,不能算完全错。”
平君皱眉:“可大将军又怎么会容忍新君这样的作为,受得了这种落差,既然陛下怀疑大将军毒害先帝,不应当表现得更乖巧一些才是么?”
病已点头:“所以说,我妻睿智通透,不输朝廷重臣,更不输当今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