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陛下的。”霍光柔和道。
皇帝笑了笑:“不耽误你欣赏风景,这天禄阁的藏书,你想要哪一卷便拿走吧。”
“陛下……”病已有些受宠若惊,更没想到皇帝身边那位不苟言笑的长者就是霍光。
“改日来还就是了。”皇帝没给他推辞的机会,让他无论如何选一卷书。
……
平君等在沧池边,衣角被轻风吹起,隔远观去,有伊人在水一方的感觉。
刘弗陵站在天禄阁的窗边,看见沧池边的少男少女互相碰面,两人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不由觉得自己站得这高处更加寒冷了。
平君见刘病已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卷书,知道他和皇帝见得还算不错,心里确实为他高兴。
“病已,陛下看起来很喜欢你的。”她说。
病已点点头,觉得面前的少女心思比他以为的更要缜密:“平君,你在宫中多时,知道此时陛下会在天禄阁中的,对吗?”
平君看了看他,转身走到了九曲桥上。
病已跟了上去。
“病已,你很聪明。”她说:“我确实想试试,想试试看你能不能见到陛下,陛下是你的亲人不是吗?你见他也是理所应当的,你本来就不该属于掖庭。”
“那你不仅聪明,而且大胆。”病已陪她站在桥中央:“要是我……我并没有勇气来见他。”
“你怪我瞒了你吗?”平君站定。
“不,我感谢你,帮我下了一个决心。”
“我不会害你的,病已。我知道,不论是陛下还是那几位辅政大臣,都不是暴躁之人,他们见到你,至少不会太为难你。”平君牵起病已的手:“我知道,从重阳那日我就知道,你不想只生活在掖庭。”
“病已,我也不想生活在掖庭,我还不想嫁给欧侯云青。我父亲是个温柔却怯懦的人,他原先是昌邑王的郎官,因为拿错昌邑王的马鞍,就受了腐刑,被发配到掖庭这里。他受此大辱认了命,我却不想认,只要能离开这里,我可以有自己的营生,我也可以脱离与欧侯家的婚约。人总得为自己活着不是吗?”
平君的语气诚恳真挚,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病已。她的想法,病已不是完全不知情,他早就看到了她那些顺从温良的举止之下,不甘于命的内心。
一个小女孩,已经有了自己生活的主意,这主意比他明确,比他坚定。
“我没怪你。”病已拍了拍平君的脑袋:“平君,我说要谢谢你。”
“真的?”
“真的,谢你带我来这么美的地方,谢你让我见到了陛下,还有……见到了邴大人……和霍光大将军。”
“霍光大将军也在?他可是当年卫皇后的亲戚,应该更会照顾你吧?”
病已不知道怎么描述,说起来,倒像是霍光对他最严厉。
他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你说要带我去长安城,什么时候去?”
“过几日休沐就去可好?我们去柳市和直市,那里有最有名的长安小吃,风靡西域的。”
“好,一言为定。”
……
两年后,公元前83年。
未央宫少见的喜庆。
病已将从直市带回来的馕饼藏在衣襟内,和秦内侍打了个招呼后,入了承明殿。
两年内,他偶尔会来承明殿或温室殿,秦内侍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陛下。”病已入了殿内,先朝刘弗陵行了一礼。
“病已,快来。”
刘弗陵这两年长高了不少,脸部的轮廓更加锋利,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唯有眼神若即若离,脸色则更是惨白。
“恭喜陛下。”病已上前一步道。
“何喜之有?”
“陛下不是要册皇后娘娘了么?岂不是国之喜事。”
“上官氏不过六岁。朕册的不是皇后,是上官家。”刘弗陵神色恹恹:“这是上官家和朕的亲姐给皇家操办的婚事,不是朕的。”
金日磾两年前去世后,先帝留下的四个辅政大臣互相牵制的格局被打破,剩下的三个人,桑弘羊在忙着民生政策的规划,霍光克己奉公,最有野心的当属左将军上官桀。
金日磾原本负责着管理皇宫护卫军队,他的位置空下来,上官桀最有意愿顶上去,为此,特意推荐了自己的儿子上官安,但这件事霍光极力反对,刘弗陵也就将此事按了下去。
没成想,上官桀找到了刘弗陵的姐姐鄂邑长公主刘令,直接给自己的孙女上官萦阳定下了和大汉天子的这门亲事。
刘病已对这些事知道个大概,但也不敢妄加揣议,看刘弗陵的模样有些烦闷,并不敢多言。
他将怀中的馕饼拿了出来,习惯地分出一小半儿,将另一大半儿递给刘弗陵:“陛下,尝尝直市的馕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