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青喘着粗气,丝毫不觉得自己是靠双腿跑到这的,而是唐米苏这位道行匪浅的青蛇精将眼前的糕点店突然变幻了出来。
“瞧你喘的,我可没骗你啊,刚刚真有人跟着我们。”唐米苏叉起腰,原本皮粉的肤色被翻涌的气血调成了浆果红。
她自己也喘,但是很害怕瘦骨嶙峋的林夏青此时晕倒在大街上,她觉得林夏青平时肯定是营养不良的,怎么能有人那么瘦呢?
林夏青面色惨白,这副身子被自己调养了个把月,其实底子已经好很多了,但和身手矫健的唐米苏一比,又瞬间脆得像琉璃。
唐米苏终于想起来松开林夏青的手腕,心虚地瞭了一眼自己使力的位置,还好,林夏青的右手全须全尾,没被自己捏碎了。
“你和我一个考场的吧?我对你有点印象,上午考试你第一个交的卷,吓死我了,那会儿我英语还有十几道题没写完。”
林夏青嘴唇跑得有点干,笑起来唇皮绷得紧紧的,“我也记得你,你进门的时候,考场上的男生就跟听到军号一样,一个个精神的不得了。”
她们互相笑笑。
唐米苏领着林夏青进糕点店,服务员似乎和她挺熟,问道:“今天还要棋子饼吗?”
唐米苏指了指身边的林夏青,回道:“我晚点儿吧,让她先挑。”
林夏青弯腰俯瞰玻璃柜台里琳琅满目的糕点,转身问:“棋子饼是哪个?你那个师父真的每天都得吃?”
唐米苏伸出食指,点了点柜台里用铁皮食盒装的一堆斜方块形状的乳黄色糕饼,“就这个,干粮,挺干巴的,我师父说她姥姥家最早时候就是海阳路上开喜饼铺的,后面清庭败走,德国人来了,搅和得家里没了生计,全家都逃亡去了上海。”
林夏青说:“真怪,一般家里卖什么,自己都是不吃的,你师父没吃怕这个呢?”
林夏青记得自己一个高中同学,家里就是做月饼的,这个同学说她最讨厌的食物就是月饼,甭管什么馅儿,就是后来风靡一时的美心蛋黄流沙馅儿,她都不待见。
“卖喜饼的是我师父的外祖家,他们搬去上海后不做喜饼了,改行发了家,战乱年代辉煌过一阵,没多久又没落了。我师父这人怪的地方多了去了,真说起来,三天三夜我都道不尽,可就是这么一个怪人儿,做衣服那是真漂亮!你知道吧,我头一回上她家里头的工作室,老天,那些挂在模特上的一件件华美衣裳,真让我怀疑这十几年我在商场买的都是些什么狗屎!”
唐米苏用狗屎来形容商场里的衣服,一点儿不客气,师父裁的一件素衣,在她眼里都只有维纳斯女神可堪匹配。
服务员被唐米苏滑稽夸张的表情逗乐了,问她:“你身上这件裙子就是你师父裁的吗?水绿水绿的,挺好看。”
唐米苏耳朵尖,听出来服务员夸的是衣服颜色,而不是款式,不好意思地拢了拢裙摆,矜持道:“这是我拜师前瞎踩的,充不得数,要折辱门楣的。”
林夏青却很佩服地道:“你还会做裙子?真了不得!”
唐米苏感激涕零地望了一眼林夏青,这时候当众给她一个台阶下,那简直好比再造之恩了。
林夏青掏出口袋里的糕点票,一张票一斤二两,她有三张,分别要了一斤棋子饼,一斤油酥面包,一斤蜜三刀,蝴蝶酥的价钱贵,林夏青只要了六两。她请服务员帮忙把这些糕点匀一匀,用油纸袋匀成四份,三份送人,一份自己留着,另外又要了一只油纸袋,打算再把自己那一份匀出来一部分,回头送给旅社的前台大姐。
服务员忙着给林夏青分装糕点,唐米苏同林夏青在柜台前闲扯。
“你从哪儿来的?你们当地没有复读学校吗?”
“有,不过家里亲戚打听过不太好,帮我联系了市里的。我家是荷县下面的一个小村子,离青市远呢,回去要一天一夜。”
说着话,糕点店门口咆哮过一辆塞满人的公共汽车,又慢悠悠地路过一辆驴车,新老交通工具在接力交替,就跟新旧时代从眼前蒙太奇般划过一样。
林夏青*说:“从青市回我家,一路要坐火车、倒汽车,运气好,在汽车下站点碰上回村的驴车,可以捎带我一程,不然就只能从镇上的汽车站走十几里路回村子。”
唐米苏感慨说:“你那么瘦,别是就这么走路走瘦的吧?”
林夏青努努嘴,没再接话茬,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穷瘦的。乡下什么条件,一年开两三次荤就不错了,哪有城里这样一年到头供应不完的点心和零嘴。
唐米苏性格天真烂漫,一看家里条件就不错,两人家境天差地别,唐米苏是健康带点儿营养均衡的苗条,林夏青就惨了,在发育最猛的年纪没得到良好的营养滋养,瘦的干瘪,虽然在后世人们对这种身材梦寐以求,但在这会儿,林夏青瘦得称不上世俗审美里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