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车上的三只铁桶已经有四五百斤,林夏青果真低估了林庆有的贪心,这畜生就算手上有伤,都仍贪心不足地继续要拉第四只铁桶。
林夏青不由心想:煤油厂养了这么只蠹虫,有多久了?林庆有只有一米七出头的小身子板,但长期偷运煤油,已经锻炼得一次性能用板车拉动六七百斤东西。这些年,林庆有到底倒卖过多少公家财产?难怪他能安稳在县城里安家落户娶妻生子。
林夏青估摸着这第四桶就是最后一桶了,再多了,那板车也不放不下,林庆有终于该走了,心里不由稍稍松了口气。
林庆有装完第四桶油确实没继续往仓库里面走。
他在门口点了一支烟,虽然煤油厂平时怕出安全事故禁止工人抽烟,但林庆有早就在阳奉阴违里游刃有余,眼下这儿是煤油厂老厂址的废弃仓库,他才不管什么厂规厂矩,对着一只只平时车间工人谨慎视之的铁桶,堂而皇之地燃起一根烟。
他盯着铁桶,有仇恨之意,也有那么一点儿耀武扬威的嘲讽。他在厂里向来不得志,但在这儿,整个仓库都任由他处置,他就是这里的皇帝,今天想要卖哪只煤油桶,全凭他心情,他甚至体会到了车间主任一人之下唯我独尊的领导者快感。厂里算个屁,那点工资都不够养家糊口的,哪有倒卖煤油挣钱来的快?
林庆有大口大口地把烟吸进肺里。
烟进胸口,人舒坦了,没那么疲惫了,手上的力气似乎也回来了一部分。林庆有用胶鞋踩灭烟嘴上残余的星火。
该走了,天再亮一点,这附近一带的居民就该起来活动了。
就在他准备去关仓库大门的时候,林庆有吓了一大跳,他以为自己看走眼,整个人再定睛看了看,没错,他确实看见了一只女人的脚!
白浸浸的五只脚趾,穿着凉鞋,半只脚掌从一堆铁桶那里露出来。
原来真有毛骨悚然这一说,看见那只脚,林庆有觉得自己脑袋上的头发都瞬间立了起来,不仅脑袋上,他胳膊上的汗毛,也都跟卫兵一样根根笔直竖立着。
妈的!就知道今天不是黄道吉日,是什么人杀人个女人丢仓库里了?
林庆有心想:天气这么热,那个女尸很快就会腐烂发臭,万一这恶臭招来附近路过的居民,这个仓库的秘密算是保不住了,到时候厂里肯定要报警追查究竟是谁偷盗了这里的煤油。
这么一琢磨,林庆有额头的冷汗都流了下来。
不行,他得去把那具女尸给搬走,他不能让那女尸坏了他的好事,他知道这里迟早保不住,但东窗事发不能是现在,他还要治手伤,省里的大夫说现在京城医院技术先进,等他手上的伤口稳定了,以后可以去京城做植皮手术。从他屁股上割下来一爿好皮,挪去手上用,他这只被油炸毁了手,到时候就看起来没这么丑了。
以前都是他嫌弃自家的丑婆娘,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能在那粗鄙不堪的猪精婆脸上瞧见自己当初厌恶她的表情,她是那么恶心他手上的伤口,甚至直言不讳:你手上那团烂肉,就是给蛆吃,蛆都嫌恶心不要!
这个植皮手术要花好多钱,省里大夫给林庆有伸了七八个手指头,意思是七八千总归要的。这么大的天文数字,林庆有觉得自己年年评上先进再在厂里干个十年,他都不可能攒到这个数。
七八千啊!十级以上能住单间病房的干部,凭本事勤勤恳恳三五年也存不来这钱,何况他一个刚转正式技工没多久的学徒。
林庆有心一狠,饶是心里再害怕那具被人杀害的女尸,都为着这笔巨额手术费,硬着头皮蹒跚走向角落里的尸体,他还得继续靠倒卖这里的不合格煤油攒钱做手术呢!
林庆有壮起胆,铁了心地走过去。
妈的,活见鬼了,还能动?
林庆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用力眨了眨,他发现那只脚的脚趾头确实动了一下。
光线不那么明亮,林庆有掏出裤兜里的手电筒,脚步愈发小心翼翼。
手电筒的光线朝角落位置投过来,林夏青就知道自己暴露了。
该死的蚊子,叮哪儿不好,叮她的脚趾头!她已经忍了很久,架不住脚趾头上的蚊子包又痛又痒,所以动弹了一下脚趾。
等林庆有看清角落里被捆在铁桶上的女人,林庆有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露出了十分邪恶的笑容,有一种得来全不费功夫的快感与欣喜若狂。
他一把拎起林夏青的头发,不可置信地笑道:“怎么是你?小贱人,你也有今天,最后还不是落到我手里!”
林庆有大喜过望之后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皱起眉头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谁把你捆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