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芙看到了贺兰玥,他就站在最高处中央,玄黑冕服,朱红绶带,坦然接受着所有人的朝拜。
他今日戴了金色发冠,碎发落在鬓边,视线虚虚落在某个点。
按照礼仪流程,江芙要向他行三跪九叩大礼。她缓缓跪下,沉重的发冠压得她脖子疼。这样尊贵的饰物,到底什么样的脖子才能承担?
江芙心里嘀咕,表面还是规规矩矩叩了第一下。
汪文镜看到陛下忽然揉了揉颈后。
“免礼。”贺兰玥慢悠悠道。
江芙刚开始行礼,便被宫婢搀起。
旁边的礼官有些震惊,最近因为科举舞弊案陛下抓了不少人,听说诏狱里夜夜惨叫哭嚎不止。他们这种不高不低的官员都规矩得很,恨不得在陛下面前隐身,祈祷他千万别看到自己。
如今面对淑妃,陛下却连叩拜都不在乎了?
卢芸姣暗暗咬牙,却还要随着众人向新晋的淑妃娘娘行礼道贺。
宗室也没办法,皇帝若是真喜欢,就算是外族女子又怎样?
礼官传唱着下一个环节,江芙上前受领金册和印信。
贺兰玥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落在晶莹的花树上,落在殷红的口脂上。他将文书与金印放在江芙手上,神色晦暗:“爱妃可要拿好了。”
“臣妾谢陛下隆恩。”江芙道。
“再拜——”礼官扬起声,群臣向皇帝与淑妃娘娘行礼。
各式各样的人,见过的、没见过的……都在阶下俯身,她转过身,发现视线极为清晰,可以望见最边缘跪下的内侍的后脑勺,以及一个官员打盹没站稳的姿态。
光滑的地面倒映雄浑的藻井,金色蟠龙浮在其中。
第一回 见到贺兰玥时,他也是这样看她的吗?
那时他就知道自己是个细作吗?
按照礼制,最后是皇后赐座并训诫的步骤。与前头一样,后位空悬,依旧是皇帝来做。
只见贺兰玥贴近江芙,似乎是嫌她头边的珠玉碍事,他直接拆掉了。随后附在她耳侧说着什么,姿态十分亲昵。
底下的臣子更是头也不敢抬,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江芙,朕有许多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他的语气很温柔,像是在说情话。
江芙故意偏头,脸颊蹭过他冰冷的唇,很是胆怯地回答:“臣妾记住了。”
“朕可不信你。”贺兰玥没有动,盯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
轻盈又熟悉的香味飘来。
“这些日子,我很想您,”江芙轻轻掰开他的手,拿回零碎的珠玉,压低了声音:“臣妾出不了殿门,陛下今晚来看看我罢。”
贺兰玥的眼睛像水仙花缸底的琉璃珠子,又像金樽里盛着的琥珀酒,轻飘飘落在她身上,表情却是冷冰冰的。
“好啊。”
袍袖掩盖下,他的手指点在她后腰,顺着绦带上的纹路滑过,乐此不疲。
幸亏没有人看到,江芙腰际发麻,她往边上迈了一步。
“阿芙毫无诚意。”贺兰玥道。
江芙端端正正重新站好,只当没听见他说话。
“礼成——”礼官道。
……
封妃礼一结束,卢芸姣就来到了宁寿宫。
檀香浓重,一个身穿小袖海青的师太从她身旁经过。
“姑母您怎么还能坐得住?江芙今日在殿堂上连礼都未行完,当着那么多臣子,陛下竟也纵着她。”卢芸姣埋怨道。
平日里她还能保持冷静,可现如今她已经入宫多时,陛下却从未召她侍寝,这在京城的贵女圈俨然已经成了笑柄。
四四方方的宫墙每天都一个样,狭窄地压下来,卢芸姣再也忍不了了。
佛龛前,太后声音平和,念诵着往生经文。
卢芸姣继续说着:“还有方才那尼姑,见了我跟没看到似的,宫里怎会有如此无礼之人?”
“胡说,不可对慧觉师太无礼。”太后呵斥她。
卢芸姣压下不服,默默听着。她这姑母最近简直是中了魔怔一样,整日闷在佛堂,净与尼姑和尚往来,连后宫也不管了,任由江芙胡作非为。
不仅是姑母,就连她的父亲卢丹臣也因科举一事没空搭理她了。
“哀家还有经文没念完,你先回去。”太后继续拨弄着佛珠。
卢芸姣还没说什么,便被嬷嬷领了出来。
她委屈极了,更恨江芙。都怪她狐媚惑主,还整日装着一副清高样子,连姑母也被骗了过去。
这样的破落户,以为没人看得出来吗?她一定会揪出江芙的真面目。
“婕妤息怒,您许是还不知道,淑妃如今已经被陛下禁足了。”嬷嬷有意无意地说。
卢芸姣顿住脚步:“为何会禁足?”
“具体缘由老奴也不知,似乎和前几日被抓进诏狱的方都尉有关。”嬷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