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止嘴上说说,居然还真摘了根柳枝,作势要将她捆起来。
“朕曾听闻野外狼群捕获猎物的方式,甚是有趣,先由几只狼咬断猎物的四肢,使其失去逃跑的机会。”柳条打在江芙小腿。
狗皇帝!
江芙眼角通红:“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浑不在意地笑,柳条上移,点在她腰侧:“狼群等级分明,狼王最先进食。它往往会撕开猎物腹部,吞食最上乘的脏器。”
“随后才轮到其他狼,见过狼牙么?很锋利的,能将肉从骨头上撕扯下来。之后咬碎骨头,便能吃到鲜美的骨髓。”贺兰玥不急不缓,坚韧的柳枝顶在江芙肋骨。他垂眼看她,视线分割好了她身上的每一块骨肉。
可他却说:“不要怕。”
他怎能坦然说出这种话?
江芙气笑了。
“陛下喜怒无常,高兴时待我好,生气时要我命。我害怕有什么用?难受又有何用?是了,你端坐高堂,自然不用体会这种感受……”江芙身子瘫倒,没有再看他,无所谓道:“算了,都随你吧。”
一只暗紫色的蝴蝶停在她身上,江芙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它的翅膀在颤动,还是自己在发抖。
她抬手将蝴蝶赶走。
“朕如何不知呢?”贺兰玥贴近,柳枝挑起江芙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江芙,朕如何不知你那孱弱的身体,你不忠的来历,你这些麻烦的知觉……每一个都让朕动杀心。”
江芙:“那你杀吧。”
“好。”贺兰玥的手放在她小腹,江芙静静看着他。
狼群会从小腹处撕咬,你也是吗?
陛下。
手下的触感柔软,是猎物最脆弱的地方,她就这样朝他摊开。
贺兰玥将珍奇的、难得的物件给江芙,反而让她更加痛苦。杀了她也不行,对她施恩也不行。
天道如此不公,她死,他也会。
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
“原来朕也会有业报。”贺兰玥看着江芙。
一阵暖流从小腹传来,与丹药的猛烈不同,犹如涓涓温泉环绕着她,一寸寸消解她的痛楚。
江芙甩开他的手,背过身去。
“贺兰玥,我讨厌你。”
第11章 江芙也觉得自己有罪业……
她的因果报应是什么呢?
江芙将自己蜷缩起来,认真地想。
曾经她也有圆满的家庭,爱她的父母。江芙永远记得那一天生日,晴空万里,他们一起去游乐园庆祝。街边的店铺窗明几净,路口有很多卖糖葫芦的摊位,糖葫芦又大又圆,父亲说这样的天气正适合出门。
在游乐园,太阳无情地晒干每个人,母亲已经感到困倦,可她还未尽兴,一定要继续玩。到了夜晚,他们在外吃完饭回家,江芙戴着崭新的生日帽不愿摘下,在车后座摇头晃脑。母亲用温柔的声音继续唱着生日歌,父亲一边开车一边哼着调子。
明明再过几个路口就到家了,明明早一分钟或晚一分钟走都会平安无事,明明……可他们偏偏在那一个时刻遇上了辆超载的大货车。
江芙十周岁的第一天,没有了至亲。
谁知道会这样呢?从此她信奉及时行乐,并且平等地讨厌每一个生日与大晴天。
很快,江芙从小长大的家也没有了。父母留下的房子被爷爷奶奶变卖,用来给最小的叔叔还债。
老人说,好孩子,以后爷爷奶奶的家就是你家。
她那时还太小,分不清是谎言还是真心,并为此付出了代价。房子卖出去后,爷爷奶奶回了老家的房子,为难地说身体不好无法照顾这好孩子,便把她丢给了亲戚。
江芙被送来送去,辗转了一家又一家,她觉得自己如同某种可回收垃圾,一遍又一遍扔掉,再回收。亲戚们表面上对她说要好好活着,她是父母最后的希望。私下里又议论,为何那场车祸没有带走麻烦的她?
是啊,为什么呢?
有时江芙也觉得自己有罪业,会遭报应,可报应迟迟不来,她等得都快忘了。
如今,贺兰玥和她有同样的因,那由他来杀自己……好像也还可以。
江芙起初学着像所有人一样害怕死亡,狼很可怕,死亡很可怕,她不想死得太难看。但江芙又不得不承认,最后一刻,当贺兰玥答应她时,她竟有些期待。
没想到贺兰玥出尔反尔。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对皇帝失望呢?也许这些对他来说,仅是无聊时的一个游戏。
温泉热气不断,深深的夜幕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贺兰玥站在她身后,挡住了猩红的灯笼,阴影覆盖在她身上。
两人之间保持着静默。
直到江芙开口:“为什么不杀我,陛下反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