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骂人也很好听,她的声音带着忍无可忍,与节节溃败的急促。
他并未感受到疼痛,由此看来她应当是很惬意的。贺兰玥看着毫无掩饰的江芙,觉得很欢喜。
她是谁又如何呢?
他是皇帝,她想是谁都可以。
可她不能再骗他,这是诛九族、剐千刀的事。她应当牢牢记住。
雨水涓涓,从屋檐淌下。殿外也下雨,殿里也下雨。
急风穿堂,乱人心神。
他会用指尖一一拨正。
江芙觉得自己的皮囊如同被他一层层剐开,逼着她去掉所有矫饰,传达出最原始的想法与底色。
她不是南烷太子的青梅竹马,不是怯懦无能的细作,不是祸国殃民的妖妃……
有一个人一定要看她最原本的表情,听她最无意识时发出的声音。外在都是泡影,他偏要全部戳破,寻找她。
脸侧是海棠红,鼻尖是银练白,气息是荔枝甜。
他找到她了。
雨还在下,氤氲在夜色中。
第49章 避暑行宫
天光亮起,江芙睡得昏沉,朦胧中感到一阵饥饿。
昨日兵荒马乱,连晚膳都未吃。
她翻了个身,甫一睁眼,便被坐在榻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贺兰玥吓了一跳。
“陛下还不去上朝吗?”她揉揉眼,声音还迷糊着。
贺兰玥轻哼:“朕已经下朝了。”
实际上他今日十分简洁地结束了早朝,除了正事,一句废话或嘲笑都没说,臣子们很欣慰。
贺兰玥将她滑落的交领提上去,凑近瞧她,瞧不够似的。
江芙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着的宽大中衣,浅青色松松垮垮,袖子过长,将手全部盖住了。
“你穿朕的衣物很合适。”贺兰玥像是有眼疾,根本看不出这衣裳偏大许多,只是伸手把江芙的袖口挽起叠好。
指尖触碰到她的手腕,江芙想起这手昨晚都干了些什么。反反复复无休止,长夜漫漫没有尽头。
她第一次痛恨这种修长美丽的手指。
她生了气:“一点儿也不合适,把我的衣衫拿来。”
“喏。”贺兰玥眼神示意床角那堆零散的布料。
江芙捻起一片,嘴角抖了抖,又放回原处,嘱咐他:“这些一定要扔了。”
贺兰玥自动忽略,拢过她头顶翘起的几根头发:“昨晚睡得可好?”
“不好。”江芙故意道。
“昨日雨声太大,吵到阿芙了。”贺兰玥从榻边站起身,摊开手掌一本正经地说:“不止如此,那雨线连绵,连朕的手也濡湿.了,你再帮朕擦擦。”
他掌心干燥,纹路分明,那条预示生命的线中途分了叉。
哪里还剩什么雨水?
江芙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有所指,恨不得自己听不懂。
之前说的假话太多,贺兰玥也不管那些证据,便要逼她单方面坦诚相见,偏要她露出真面目。江芙敏锐地察觉,经此一事,二人的关系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啪——”她拍开他的手,发出脆响。
然此人毕竟是皇帝,很快她怂了一瞬,摸摸他的手背,低头转移话题:“陛下,臣妾饿了。”
“起来罢,朕也饿了。”他并未在意,让宫婢去璇玑殿取来江芙的衣裳。
宫人退下后,寝殿里只余他们二人。江芙坐在床榻抱着衣物,见贺兰玥没有丝毫回避的意思。
她抿起嘴:“陛下,臣妾要换衣裳了。”
“你身上的中衣还是朕替你穿的。”贺兰玥低头看她,笑吟吟补充。
江芙深吸一口气。
见她如此,贺兰玥想了想:“那下回不帮你穿了,未曾想到……阿芙喜欢不着寸缕就寝。”
江芙也笑了笑,下一刻便拽着他的发尾,拉得更近,鼻尖轻碰在一起。
“你这人太坏了。”她说。
他继续笑着,唇红齿白,龙姿凤彩。贺兰玥觉得江芙在夸自己。
这会儿天光大亮,照在她身上,脸庞也雪亮,像尚食局刚蒸出来的糯米团,冒着鲜活的热气。
“笑什么?”江芙莫名其妙。
“你这人太蛮横了。”他学她说话,掐着嗓子像个戏子,悠悠然瞧着她:“怎么连朕的哭笑都管?”
他故意学得很难听,江芙听得不爽,顺势将贺兰玥拽到床榻,起身按着他:“好好说话,不要学我。”
“还有么?”贺兰玥仰视她。
“不用替我穿衣裳,你把我叫醒,我自己会穿。也不能偷看我换衣裳,这不合适。”江芙端坐其上,威严地下达了命令。
“好啊。”他应下,恭顺地回答:“臣谨遵娘娘之命。”
江芙准备好的讨伐之语顿时没了用武之地,她怀疑道:“陛下不生气?”
“朕喜欢阿芙生气的样子。”看她一会恼火一会呆愣的面孔,贺兰玥觉得十分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