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却长久的停留了十秒左右,谈言清头抬了起来。镜片下,睫毛翕动,像是要将泛红发热的眼睛扇凉。同一时间,她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呼出时,她的腰也直了起来,手放在简好的校服领子下,轻轻拍了拍。
“她很开心。”
谈言清的声音喑哑,短短四个字,话音中的颗粒感,就像是小时候的磁带机。
还记得那种磁带,如果将里面的黑色细条扯出来,很难再把它收回去,但也有办法,就用筷子或者其它棍状的东西,挤在磁带中的齿轮中,慢慢转动着,将那些脱轨的磁带条转入磁带盒中。
此刻,简好就像凌乱了的磁带条,而谈言清,是带着她回到正轨上的人。
简好脱了棉服,还穿着校服。与08年蓝白相间的校服不同,这会儿的校服,是一抹灰中带白的颜色。因为趴着,校服的后领口支了起来,毛绒绒的碎发下,简好后颈露了出来。
谈言清手移动到她的后颈,捏了捏,说:“她没什么不开心的。”
“怎么可能?她……”简好声音闷闷地响起,“她找了我十七年。”
“…没找那么久。”
“那也是找了!”简好哭得更厉害了,甚至变得更响,更悲。天都有了要塌的趋势,房子发着颤。
“阿姨,我想回去…我想告诉她,我不是故意消失的…我想让她别找我,别找我这么久…她不能为了找我弄丢她自己…”
谈言清捏在她后颈的手轻轻松开,指腹在她的发际线边缘摩挲而过,最后,大手掌在简好的头顶。
“小好…”
她想要安慰简好,可一出声,却发现她声音跟简好差不多,只不过她还没有哭出声,有的只是克*制压抑的颤音。
谈言清仰起脖颈。
可因为灯光刺眼,忍着不想流出来的泪水还是被晃了下来。
清冷的眸被泪水模糊了视线,泛红的眼圈,让她的双眼看上去就像是展柜里最坚韧最冷寂的钻石,在某一天忽而洇出了血痕,然后碎裂。
谈言清闭上了眼睛。
窝在她腿上的简好,还在哽咽着说道:“我和她也就认识了两个月,她没必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爱我……她爱我…可我…辜负了她…”
简好的话就像咒语一样传到了谈言清耳中。
墙上钟表的秒针,‘哒’‘哒’‘哒’地走着。
从08年到现在,谈言清家里的物件,都尽可能原样保存着。坏了的就修,修不好的就堆到杂物房去,她不会扔。
所以房子里总充斥着一些旧时蝶影般的画面。
闭上眼睛,听钟表慢慢走,仿佛一切都还停留在过去,此生不曾有过遗憾。
又一道秒针声响过,谈言清睁开眼睛。
她的眼里一片冷涩,轻声说道:“你对她好,她自然就对你好,至于辜负…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简好:“可我对她好,是因为她是谈阿姨…”
“她对你好,也是因为你是你。”
简好摇着头,哭声卡在嗓子里:“不一样…这不一样。”
房间里的空气里弥漫着酒味、红烧带鱼和辣椒炒土豆丝的味道…甚至连简好带回来的那包盐的味道都有——是简好眼泪的味道。
可这些味道,似乎都在渐渐被简好的泪水冲淡。
简好哭得太凶了。
谈言清两只手扶上简好的肩膀,将简好从她的腿上掫了起来。
简好两只眼睛压着她的腿,这会儿把她弄起来,不但谈言清深色的牛仔裤,湿了一/大块。就连简好自己的眼睛,都被闷得又红又肿,泪水糊了一眼,睁都睁不开。
“小好。”谈言清轻轻地叫,道:“别哭了,不然明天眼睛又要肿了。”
这会儿,酒精已经完全上头了。简好眼睛难受,闭眼缓着,但感觉鼻涕流出来了,她吸着鼻子,嘟囔:“纸。”
谈言清俯身,从茶几的纸盒里抽出了纸,没有递给简好,而是一点也不嫌弃的,将纸压/在简好的鼻子上。
而简好也习惯性的没躲。
不仅擦了鼻涕,还擦了眼泪。
看着简好眨动了两下睫毛,睁开了眼。
平日里跟紫葡萄似圆润带水的眼,这会儿哭成了红色的美人指葡萄,细细长长,难看得很。
谈言清想要冷酷到底的眼,眸光在不自觉中放柔,语气也软了下来。她拨了拨简好额前的刘海,道:“好了,别再哭了。”
谈言清说完,扭过头扔纸。再回头,就看到简好又端起了酒作势要喝。
她去抢,可没快过简好一仰头。
一口酒下肚,简好如果清醒,一定会说自己就像是个没有酒活不了命的酒鬼。
可哪怕她现在脑袋混着,也会说自己是个没有酒活不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