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下就得剖开紧密裹死的心,里面会涌出什么东西连她自己都没底,她不想也不敢面对。
为什么人总要剖析内心?这些她自己都不想面对的羞耻可怜卑劣和扭曲顽固的自尊心真的值得告诉别人吗?
告诉别人,一般来说得到的都是不理解、冷漠,它们又会悄悄煅成将来某天反刺而来的刀,最后害死她自己。
所以不如隐藏好保护自己,情愿自伤自愈也不要被外人捅刀子。
卫嵩静静等后文但始终没等到,便开口让空气继续流动,语气反常地恢复平静:“我让你有压力了吗?
“我的感情让你不自在,你担心礼尚往来时给不了相对应的感情量来平衡我的付出,是吗?”
燕逸岫低头让手覆上,被压住的刘海和掌心一起严实遮掩双眼,都没有多余的气可以叹了:“……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只是不想承认。”
“我不知道。”燕逸岫固执重复。
回答是两声轻响,燕逸岫睁开眼透过指缝和发间瞧见卫嵩迈步逼近。
她连忙抬头,目睹卫嵩冷着脸猝然从背后拔出把匕首。
他手指一推甩飞刀鞘,调转方向将刀柄朝向她,强硬将匕首塞到她手里。
燕逸岫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茫然的雾蒙蒙积聚脑海还未散尽,不禁吓了一跳。
她想抽回手,但卫嵩紧紧包着她的五指不让她松开。
卫嵩抢在燕逸岫反应过来前带起她的手移动,毫不犹豫将匕首捅进自己心口上方。
捅完拔出来扔开刀后,他又抓回燕逸岫的手按在鲜血汹涌的伤口上,死死按住,甚至扣住她的食指指尖挤压进皮肉里。
“这是你之前手滑不小心用箭扎到的地方,你记得吗?”卫嵩说完自顾自地自嘲笑笑,“你才不会记得。
“我知道你是不小心的,但我也忍不住想这是不是上天的旨意,否则怎么会偏巧是这里,像丘比特之箭的寓意印证。
“可真是什么象征又怎样?我对你的感情,不说你不信,说了你也不信,我想我死在你面前你也仍然不信。
“一个无母无父无牵无挂无依无靠的人的以死相逼根本没有震慑力,我也知道那更像一种自己没活头还要背个名头假装深情的刻意演戏,所以我不这么做,而且我也答应过你会好好活下去。
“你脑海里总有另一个人在反驳,想尽一切角度否决,不让你接受和相信别人的好意和感情,以此斩断所有可能的伤害。
“这不是你的错,我没有资格指手画脚劝你改,也不想逼你说什么了,不如就这样。”
边说着,卫嵩攥牢她试图缩回的手指。伤口的锐利痛楚片着身体,让他思绪更清晰。
“你就这样记住我,你走之后我至少有这道疤可以回忆。”
卫嵩再往前半步收紧距离,让燕逸岫的手指继续往伤口里扎,始终不改面色,只专注望进她眼底。
“你会记得我吗?会记得匕首捅进皮肉的触感吗?会记得掌心淌血的温度吗?
“你能记得一段时间就好,哪怕等会儿你就转身离开不当回事也好,无所谓了。
“等将来某天你在做某件事时偶然间凭熟悉的触感想起我,就可以了,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我的影子印在你记忆里,你头脑里的那个她赶不走消不掉,只能被迫接受我霸占一席之地,我就已经赢过她了。”
燕逸岫愣在原地,惊得瞳孔都快震颤。她怔怔盯着自己没入伤口的半截食指,又缓慢上移视线端详卫嵩这副之前从未展现过的狠厉决绝。
他额前几绺黑发似乎长得更长了,半遮住眼,拖着阴沉沉阴影在黑眼珠里重叠。
燕逸岫直视卫嵩,定定对望,不知过了多久,思绪才转过弯回归。
燕逸岫略微一眯眼睛压出诧异的疑惑,嘴角又动了动,慢吞吞往外扯,不受控制地现出一丝不合时宜的微笑。
她手刚一动弹,卫嵩就松开钳制由她缩回手,没再强硬拉扯。
燕逸岫垂眼帘盯住满手红煞煞的血,移不开目光。
更多更惊悚的血腥场景她都亲眼看过,可现在这画面似乎不一样。
指尖和掌心还在发烫,边缘处的血已经冷凉,半风干凝固后逐渐紧缩,几乎拉扯着她的手指蜷曲,像卫嵩覆着她手的触感。
燕逸岫顺势半屈五指,感受到温热团在指间蒸着皮肤。
她好像明白了。
她总是被遗忘,不被记住,成长的每一个阶段里都有很多人说着好听话感人话,但最后都走散了,不会记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