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俞殷被警员带走,安顿好出口恶气而精神抖擞的虞瓷,燕逸岫离开医院走到外面。
卫嵩正孤零零坐在台阶上,望着即将破晓泛白的远天。
“走吧。”
两人踏着熹微光线沉默往前走。
“没想到大家都夸赞的好人会是卖女儿去做丧尽天良药物实验的人,她甚至还清楚会有什么后遗症,想借此逃脱惩罚。”卫嵩声音闷闷的。
“为什么狠得下心虐待女儿的人之前要拼死保护不认识的病人?难道以为这样能赎罪?若要赎罪为什么不弥补孩子?”
燕逸岫叹气:“听她意思,感觉更像刻意做好事提前立好人设,万一将来扯上麻烦暴露过往,大家都不会相信。”
她飘去目光看卫嵩的侧脸:“你很难过?”
“谈不上,只是有点胸闷,不明白居然有这种人,毕竟我身边的人,包括你们都很好。”
燕逸岫垂下眼帘,略微偏头低下,很快又转回正面笑了笑:“我也不是什么好人。都目睹俞殷的事了,就别再对别人抱有太多期待,最后容易失望的。”
“你又在给我打什么预防针?”卫嵩注意力瞬间转到她身上,板着脸说道,“你可别想唬我远离你。”
燕逸岫看了眼屏幕:“车到了,快走吧,在鬼门关跑了一圈,这几天好好休息。”
卫嵩定定注视她在未散夜色中反而显得锐利的侧脸,犹豫片刻,没再多问。
回家匆忙洗漱后倒在床上,燕逸岫终于长长舒出气,感觉沉重身体在被窝里越陷越深。
明明身心俱疲,可又迟迟睡不着,思绪一团乱。
燕逸岫捏着射伤肩膀的子弹搓旋。
已经洗干净了,可莫名还觉得血腥味阵阵飘个不停。
礼拜算准了她的缺点,以后恐怕还有更棘手的招数,她得尽早做好心理准备。
考虑完这头的事,燕逸岫又翻个身,下巴嵌在手指骨节低洼里,默默反复回忆和计算。
她觉得自己对卫嵩是有点不一样的感情。
可那算是感情吗?又好像只是因为卫嵩比较能理解她的性情和郁结,所以她愿意放下一点点戒心。
这能算特殊吗?或者不过是感激和难得找到“知心人”的欣喜?仅是朋友间关系更进一层的信任?
如果是因为被喜欢而不知不觉去喜欢,这种感情能有多少纯粹的成分?
卫嵩的出现、自己的心绪,对她来说都太陌生了,她实在没法准确判断,所以不能轻易流露出来。
如果只是自己误判,那么没把控好距离让卫嵩因而误会什么就麻烦了,会伤害到他。
燕逸岫思来想去,怎么也摸不清自己的感情。
这股挣扎纠结的感觉很熟悉,以前冬天从窗外收回衣服时,她反反复复地摸,迷茫迟疑,始终不确定掌心里的凉意是衣服没干透抑或只是外头冷冽空气附着。
卫嵩低头发呆,头顶的吹风机轰隆隆旋转着吹干他湿漉漉的头发。
谭誉道的那些话如潮湿野草正在脑海里疯长。
他拔出其中没用的杂草,任由剩余部分话根植脑海。
燕逸岫是异世界的人。她会回家去。
他和她最后会分别,生死不见。
他没机会在燕逸岫身边度过四季了,可能连这个夏天都不能一起走完。
他看不了雪里的雪了。
燕逸岫回家后可能会忘了这一切,会忘记他。
他以为自己和燕逸岫是两条相交的线,原来都是错觉,她们只是无限接近相交,但始终触碰不到。
两个世界,两条平行的线。
卫嵩呆愣半晌,直到吹风机的热风烫到头皮激出细细密密刺痛才回神,发现头发早吹干了。
卫嵩关掉吹风机,轻声问道:“我能去那里吗?”
系统一口回绝:“不行,我办不到。”
卫嵩抬头望虚空,略略扬高嗓音:“我什么都不带,我可以自力更生,甚至不用把我和她们一起传送走,随便把我扔哪里,我会适应和立足再去找逸岫……”
系统仍然打断,语气不容置疑:“不行,办不到。”
卫嵩垂头沉默,盯住洗头时溅上白衣服晕开的点点水痕。
无眠之夜寂寂消散,白日倾轧掩盖所有只在黑暗里浮动的隐秘心绪。
洪旭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消沉郁郁,眉眼耷拉,头发半白。
“我也想为儿子报仇,可是我和那人的确没有更多往来,他很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