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四岁那年被父母送到一个宽敞的白屋子里暂养,被交给一群笑容亲和的白衣服大人。
她每天都在哭,因为每天都要挨好几次打针,身体到处不舒服,吃不下睡不着。
还有很多大人小孩住在这,她每天听着或高或低的哭声穿透墙壁盘旋身旁,更睡不着。
她人生第一次学会数日子盼日子,等待终结之日。
她在这里交过几个朋友,有些因药物和折磨的刺激而失忆,大脑的保护机制让她们的记忆断断续续,也有些和她一样记得所有细节。
但朋友们最后都没撑过去,变成一朵云躺在床上被医生拉走。
她哭喊着,拖着虚弱病体去追,但无法挽留。
所以后来她不再交朋友,孤独缩在角落数日子,浑浑噩噩。
记忆清楚的会被抓去做更多研究经历折磨,她察觉到这点区别就开始适度装疯卖傻。
几个月后,她也惊奇于自己还活着、头脑还清楚。
被送回家那天正好是她生日,所有白大褂医生欢欢喜喜,还给她举办了小小的庆祝会。
她终于吃上了一直想吃的奶油蛋糕,虽然蛋糕胚很硬很干,奶油很腻很油,但仍然是她这几个月吃得最开心的一次。
吃完后医生们笑眯眯告诉她要好好活着,加油活着,因为实验的后遗症是随时可能猝死,她可能过不了下一个生日了。
医生们说这是教给她们这些病人的人生至理——珍惜每一天。
很神奇,她居然活着离开了。
她是装失忆,她的父母则像真失忆似的,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模样,养了她几天又嫌麻烦,把她丢给姥姥后再次消失。
她告诉姥姥自己的真实经历,姥姥直接犯了高血压,差点晕倒。
对不起,姥姥,她不该说鬼故事吓本就脆弱的老人。
姥姥马上带她去医院体检,可奇怪的是身体一切正常,没有半点问题,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正常到她都怀疑那段经历是不是自己做噩梦。
大人们总说小孩爱撒谎,好像是这样,如果是这样该多好。
本准备拿到报告就报警的姥姥弯了腰驼了背,黑发被灯光铺照,像瞬间蔓延出一片湿淋淋的白发。
“没有证据,不会有人信的,别人只会当我胡说八道,我也不知道那是哪里,那两个人又不可能承认。
“姥姥只好让我保密,以免对方灭口。”
虞瓷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盒子摆在两人中间。
燕逸岫认得这熟悉的物件,是虞阿婆拜托她转交的空盒子,但现在她听到里面有细碎声向。
征得同意后她打开盒子,一颗暗褐色药丸映入眼帘。
“这是解药。”
燕逸岫猛地睁大眼:“能治好?”
第131章
虞瓷笑着摇头:“怎么可能,她们才没这么好心肠。
“每个离开实验室的人都会拿到这个装着一次性解药的盒子,察觉到身体不舒服时及时吃下药能保命,但也就一次。”
虞瓷垮下肩重重叹气:“怎么走都是赌啊,赌不会病发,赌病发时还能清醒,赌药一直带在身上,赌还来得及等药效发作,得多好运才能活下来。”
燕逸岫努力平复心情,克制因愤怒而颤抖的呼吸,闭上眼压回眼里的热意。
她不敢想象虞瓷是怎么在一天天未知的恐惧中平安度过了这二十年,而往后她还要继续承受不知多久,直到死亡骤降。
虞瓷倾身靠前,越过桌子替她倒饮料:“好了嘛,你看你,居然是个爱哭鬼,我这不好好的,也看开了,不用为我伤心。
“我晕倒过一次,很突然,像被人从后面蒙住眼迷晕绑架一样,瞬间失去意识,手甚至来不及摸到口袋。
“但我没死,不知道能不能称为幸运,好心人送我去医院,但医院没查出毛病来,只当我低血糖。”
她在研究院里认识的小伙伴大多早逝,有极少数和她一样活下来了,但也杳无音讯难寻踪迹,因为她们在实验室里禁止提真名,只有编号。
所以当阿彬猝死时,她才不受控制地失态,她没想到幸存者离自己这么这么近。
她本以为经历过非人折磨的她们会心有灵犀,说不定可以联合起来作为留存的人证揭露罪恶,在社会力量帮助下找出神秘黑暗的实验室。
但她忘了她们的灵魂早已脱离身体,大家都在隐藏,背着外人挣扎,试图忘记苦难。
她们的身体自由了,但小小的灵魂永远困在洁白实验室里,走不了,长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