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如果我身处和你同样的险境,我会怎么办。”
燕逸岫目光瞥过他曾经中弹的膝盖,语气郑重:“你要好好活着。”
“那你呢?”
“我,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好好活着和活得好好的又不一样。”
“少跟我咬文嚼字。”
燕逸岫语调带点笑意,但卫嵩敏锐察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平缓水流忽然逆向。
卫嵩凝神片刻,随后立马淡定扯开话题,提到罗杉茂在审讯室里大放厥词,担心后续调查不顺利。
“不要为明天忧虑,因为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一天的难处一天当就够了。”
听到燕逸岫冷不丁念出这句,卫嵩讶异抬头看过去,对上她略微局促的浅笑。
“是《马太福音》里的语录,原本读来是为了安抚我的各种焦虑,我觉得对你会有效的。”
“你信教?”
“没有,只是以前烦恼太多迷茫太多,所以就想去神佛处寻找答案。”
“所以你得到答案了吗?”
燕逸岫摇头。
或许因为她无心信教,没有全心投入,所以哪怕读遍佛经、深读圣经,认真念诵和研究每一段话,也始终没有开悟。
读得再多,理解再多,也只是思想上的理解,不代表真能在生活中做得到。
最后她还是要回到生活中自己去经历,最后发现怎么也做不到,所以只能自己动笔写适合自己的答案。
燕逸岫盯着白被子说话,眨眨眼回神拨拉屏幕:“乔琅准备进审讯室了。”
姜韫客客气气把阮景请出去,让乔琅进屋单独和他聊。
不难看出,罗杉茂打量来人后表情立马绷紧。
他与各种上流人士打过交道,凭神态举止就能轻易分辨出对方的阶层,哪怕对方穿着朴素。
见乔琅动作舒展,并不紧张,姜韫放心不少,和其她人一起在单面镜前听她和罗杉茂聊艺术收藏。
不一会儿,姜韫收到廖怀霖发来的消息。
“罗杉茂十年前确实有过入伍的经历,资料被消除了,所以之前查不到。”
罗杉茂父亲是军官,地位不低,罗杉茂应父亲要求入伍,但没多久就退伍了,并且入伍相关资料信息全被消除,大概率是他父亲的手笔。
退伍的罗杉茂成了无业游民,许久后才开始拿起画笔。
姜韫快速概括信息传话给乔琅。
乔琅带了几句无关话题过渡,接着问罗杉茂:“你原来没有接触过绘画,似乎不是你最初的理想职业,你是怎么拿起画笔的?这机缘巧合下倒是让你发现了自己的艺术天赋,还好没被埋没。”
“机缘巧合……”罗杉茂不禁嗤笑,念叨着这几个字。
他索性不隐瞒了,本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走上这条路,本就是为了可以好好跟人说道说道。
“我爸从小给我灌输的观念就是男子汉要当兵,要在军队磨练自己,要爬到更高的位置,我也听他的话。
“我从小跟着他锻炼,身体素质绝对没有问题,他对我非常有信心,我也以为我能永远让他满意。
“但谁能想到,身体没问题,心理却出了问题。对,部队里会随时突击做各项测试,某一次心理评估检查结果显示我有什么什么倾向,我不记得了。
“上级不敢大意,逮着我重测几回,我几乎全往好的选项勾,可不知是不是体征反应背叛了我,后续检测都没过关,最后自然是被劝退伍。”
罗杉茂回忆往事,忍不住想摸摸脸,但手被拷着动不了,只能作罢。
被迫退伍,爸爸大发雷霆,,曾经的严父慈父瞬间换上恶鬼凶相。
那是他第一次被爸爸扇巴掌。
他不明白,他生了病,又不是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为什么得到的不是关心和药,却是浓重的厌恶。
“没能走上他期待的职业道路,我从他的骄傲变成他的耻辱。
“他总唠叨我的人生彻底毁了,我这个人没救了,恨不得把我踢出家族,断绝父子关系。
“我不懂为什么他那么失望,好像不选择这个职业我就无路可走,这世上又不是只有这一项职业。”
二十几岁的他终于迟钝迎来叛逆期,扭头跑去搞爸爸最看不上眼的、有上顿没下顿的艺术。
听着罗杉茂滔滔不绝,像是终于找到抱怨发泄的机会,燕逸岫不受控制皱起眉头。
现在仔细认真听,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